京口的北方流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在南渡之后,只能垦荒种地过活,还要经常受到盘剥。
孙无终家总过不过几十亩薄田,平常要当佃户贴补,才能养家糊口。
前些日子,孙无终的母亲生病,为了买药治病,连最后一点存粮也拿出去卖钱了。
无奈之下,孙无终便想要赌钱碰碰运气。
“我看孙兄气度不凡,如此落魄,实在不应该啊。”刘浚之说道。
“哎,那又有什么办法,当年我祖父跟着郗公从军拼杀攒下的家业,如今却是要败光在我手上了……”
孙无终一阵哀叹。
刘浚之又问了一番,才知道孙无终的祖父,当年跟随太尉郗鉴征战,立下不少功劳。
郗鉴当年在京口组建的初代北府兵,依靠连番征战,让郗鉴家族成为与琅琊王氏并肩的顶级士族。
不过,在郗鉴死后,初代北府兵逐渐瓦解,其后人多数务农为生。
孙无终这些初代北府兵子孙落魄,便是如今的常见现象。
“哦,恩公今日出手相助,敢问尊姓大名!”
孙无终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琅琊刘浚之。”刘浚之笑道。
“琅琊刘浚之?怎么听得有些耳熟,等等,难道是钱塘县的大孝子刘郎?”孙无终先是疑惑,随即便惊讶出声。
“正是在下,区区虚名而已。”刘浚之道。
孙无终顿时又惊又喜,“刘郎闻名江东,何到京口?”
刘浚之便向孙无终表示,京口城阳集的琅琊刘氏,便是自己的宗族,这一次来京口,是因为刁逵欺辱坑害宗族,特来处理此事。
孙无终听完之后,立刻气愤的说道:“刁逵这竖子,仗势欺人,我家五顷良田,前年便也被他设计夺去!”
刘浚之一听,连忙问道:“刁逵这种事情,难道不仅我家一件?”
“当然不仅一件,整个京口,无人不痛恨刁逵一家,仗势欺人,勾结官府欺上瞒下,甚至杀人越货的事情,听说他们也干过!”孙无终低声说道。
“除此之外,民社借贷坑骗的人,那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偏偏刁家势力太大,我们也是拿他无可奈何!”
听到这些话,刘浚之心中暗喜。
自己可是知道刁家暗中在私自制造盔甲,只是不熟悉京口,无法找到刁家制造盔甲的地方。
现在孙无终这番话说明,在京口拉拢一帮人,去秘密探查刁家私造盔甲的地方,可就简单多了。
随后,刘浚之便表示自己此来,不仅为了琅琊刘氏宗族的私事,其实也暗中帮助朝廷收集刁逵一家的罪证,凡是有立功者,日后皆会受到朝廷的赏赐。
孙无终听后大喜,立刻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帮助。
“孙兄,你今日回去,多找一些得力之人一起,两天后,在城阳集刘氏邬相聚,到时候我再与你们细说。”
刘浚之压低声音说道。
“刘郎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孙无终拍着胸脯说道。
临别之前,刘浚之又送给孙无终三千钱,让他先给母亲治病。
孙无终自然又是一番感激。
在回刘氏邬的路上,从兄刘爽忍不住问道:“浚之,我看那孙无终不过赌徒无赖,给他那么多钱,只怕没有什么同啊!”
“兄长此话差矣,孙无终家中也是老行伍,认识的朋友肯定对我有大用。”刘浚之说道。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刁氏?”刘爽好奇的问道。
刘浚之笑而不答,说道:“兄长,明日随我去一趟晋陵郡太守府。”
“啊?去太守府作甚?”从兄刘爽一阵惊讶,甚至还有些畏惧。
刁家勾结丹徒县官吏,刘爽都觉得已经是惹不起的存在,更高一级的晋陵郡太守,更是让他心有忌惮。
“刁逵勾结丹徒县属吏,那我就拜访晋陵太守,否则,怎么收拾他们?”刘浚之笑道。
刘爽一听,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全是惊喜的神情。
“你是如何认识本郡王太守的?”刘爽连忙问道。
“不认识。”刘浚之摇摇头说道。
“啊?不认识,那如何去拜访,只怕连见都见不到啊。”刘爽沉声说道。
太守府门前,可没有什么鸣冤鼓,只要一敲就能见到太守,那是后世的话本评书的情节。
东晋时代的刺史、太守级别的官员,乃是妥妥的高级官员,属于上品官职,远不是小小县令可以相比的,几乎全都是士族门阀子弟担任。
“哈哈,兄长,难道不知道,本郡太守是谁了吗?”刘浚之从容笑道。
“这如何能不知道,乃是琅琊王氏王茂之啊,这王太守可是矜贵非常,平日根本不管俗事政务,只爱饮酒作……”
刘爽说着说着,忽然止住话头,终于是想起来什么。
“哎呀!我怎么忘了,浚之,你可是王右军的弟子!”刘爽恍然大悟道。
……
次日上午。
刘浚之便与刘爽一起,乘坐牛车来到了晋陵太守府门前。
太守府的当值小吏,起初见到刘浚之和刘爽二人,神情颇为不屑,以为他们是哪一家的寒门庶族想要来巴结王太守,毕竟士族子弟出门,可全都是前呼后拥,仆从众多。
但是,当刘浚之递上拜帖之后,当值小吏的神情瞬间就变了,非常恭敬的请刘浚之进门,然后方才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小吏便小跑过来。
“刘郎,请随我来,府君在厅堂等候。”小吏躬身行礼,脸上挂满讨好的笑容。
“有劳。”刘浚之也不行礼,只是淡淡说道。
这种门房小吏,连寒门都不是,刘浚之身为士族,如此回应,已经是非常客气。
从兄刘爽紧随身后,与刘浚之一路来到太守府内院的厅堂。
一进门,刘浚之便看到厅堂当中坐着两个人。
二人皆是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全都穿着清凉的细葛布单袍,显得非常闲散飘逸。
此二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
刘浚之虽然不认识晋陵太守王茂之,但猜想坐在主位上的三十多岁的那位,应该便是。
正当刘浚之要开口行礼的时候,坐在旁边宾位的年轻人,却是先他开口了。
“原来你就是刘浚之,果然风采不凡,怪不得小妹日日念叨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