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血饲双子（下）
睡眼龙的瞳孔碎成了舍利子。
当金身佛骨完全没入青铜鼎时，鱼鬼看见和尚的袈裟在血光中翻卷如幡。那些浸透地瓜丸毒液的布料，此刻竟显出一幅完整的少林秘阵图——阵眼处标着的正是小师妹生辰八字。
“原来方丈早算到今日。“夜无痕挣断沧海链，腐烂的指尖插入自己眼眶，“老秃驴用二十年阳寿换的判词，终究抵不过......“
他的话被鼎中爆发的梵音碾碎。鱼鬼突然听见五岁时的记忆在颅骨里复苏：穿沧海服饰的女子将他推进青铜鼎前，往他口中塞了颗混着檀香的地瓜丸。鼎外夜无痕的狂笑与此刻重叠：“当年你娘亲手喂你吃下鬼种时，可比现在乖巧得多！“
鬼渊剑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刘备的不谓剑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割开书生的《河图洛书》，泛黄的纸页间簌簌落下人皮——那竟是二十幅美人图的残片，每张脸都与小师妹有七分相似！
“师兄看清楚了？“临酒的白骨手掌突然扣住鱼鬼腕脉，“你护了十年的小师妹，不过是夜无痕用你娘皮囊扎的纸人！“
山巅的雪突然变成纸灰。鱼鬼在纷扬的灰烬中看见真相：二十年前太阴派血案那夜，故词抱着个啼哭的婴孩杀出重围，惊蛰剑上串着九颗地瓜丸。而那婴孩后颈的太阴花烙，此刻正在自己皮肤下发烫。
“双魂归一！“夜无痕撕开胸腔，掏出的心脏上缠绕着青铜鼎的饕餮纹，“刘备！书生！你们该醒了！“
两股剑气突然交融。鱼鬼看着刘备与书生的身影在强光中坍缩成星尘，最终凝成个额生双角的少年虚影。少年手中长剑半截佛光半截幽冥，剑格处嵌着的正是睡眼龙那截金身佛骨。
“阿弥陀佛。“虚影开口竟是方丈的声音，“当年老衲将双魂分别托付华山与云梦，终究还是逃不过......“
惊蛰剑的龙吟打断了禅语。故词踏着纸灰而来，白发间缠绕着桃金娘的本命珊瑚簪。鱼鬼突然发现，掌门袖口的太阴纹章与二十年前青铜鼎边的女子袖纹，恰好拼成完整的伏魔印。
“师姐，收手吧。“故词的剑第一次颤抖，“你把自己炼成夜无痕的模样，就为复活那个魔头？“
漫天纸灰骤然凝固。鱼鬼看着“夜无痕“的皮囊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桃金娘的面容——不，是比现在的桃金娘苍老二十岁的容颜！她心口插着的惊蛰剑穗，正与青铜鼎中女子手中的一模一样。
“好一个双生局。“白骨森森的临酒突然轻笑，“沧海大师姐与太阴掌门本是并蒂莲，难怪能瞒过天下人二十年。“
血泉突然倒流。鱼鬼在逆流的时光中看清因果：当年太阴派真正的夜无痕走火入魔，其道侣桃金娘为救他，将自己炼成罗刹药人，却被少林方丈用分魂术镇压。而今这场血饲双子的闹剧，不过是她为复活爱人布的百年棋局。
“可惜你的佛骨不够纯。“桃金娘——或者说真正的夜无痕——突然伸手抓向虚影，“当年方丈用我儿骨血......“
她的尖叫被突如其来的刀鸣斩断。鱼鬼看着本该死透的睡眼龙从血泉中跃出，降魔杵尖挑着颗跳动的地瓜丸，丸心嵌着粒带血的佛珠。
“方丈说，待你提到'儿'字时，便是因果了结之刻。“和尚的残躯在风中消散，最后的声音混着释然的笑，“金身佛骨从来不在少林，而在......“
他彻底化作飞灰前，鱼鬼看见他指尖指向了自己后颈发烫的太阴花烙。
青铜鼎轰然炸裂。刘备与书生的虚影在强光中交融，最终凝成柄刻着“不谓侠“三字的古朴长剑。鱼鬼握住剑柄的刹那，二十年的记忆洪流倾泻而出：
五岁那夜，故词从青铜鼎抱出的不止一个婴孩。另一个眉心点着朱砂的，此刻正躺在云梦药庐的冰棺里——正是临酒十年前替他试药而死的模样！
“原来我才是药引......“鱼鬼将长剑捅入心口，任由幽冥鬼力与佛光在血脉中厮杀，“师兄，这局棋你下的太久了。“
故词惊蛰剑终于出鞘。剑光中浮现的却不是杀招，而是二十年前桃金娘将婴儿托孤时的场景。她割裂魂魄时溅在剑穗上的血，此刻正顺着纹路渗入“不谓侠“剑身。
“双星归位的真意，是让撕裂的江湖重归完整。“掌门白发尽数脱落，露出布满太阴符咒的头皮，“幽冥为刃，佛光为鞘，这才是克制永生教的......“
山体崩塌的轰鸣淹没了最后的话语。当鱼鬼从废墟中爬出时，手中只剩半截“不谓侠“断剑。远处书生抱着临酒的残骨，正将最后片《只止录》塞入他空洞的胸腔。
“西域......“书生咳出的血在雪地上绘成地图，“睡眼龙用命换的线索......永生教总坛......“
桃金娘的残魂突然附上断剑。鱼鬼在剑身倒影中看见夜无痕真正的面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额间跳动着永生教的火焰纹。
雪又下了起来，这次落在身上像未燃尽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