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
一缕微风吹来,荡起落叶飘远,发出娑娑的声音。
随着彪形大汉的惨叫声响起,众人似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大开的院门。
门扉之内,一个身材相貌尽皆普通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正中心,面上表情无喜无悲。
赵易心中震动,方才便是此人出手打退那大汉吗?
但看这距离,他与大门之间,分明还有数丈之远,难不成竟是隔空出手,将那大汉击飞?
这便是武道吗……当真与前世话本中描写的一般神奇。
赵易心中的兴奋和向往几乎来到了顶峰,恨不得自己也如此人一般,拳掌翻覆之间,便可把控自己的命运。
这一番经历,实在让他受够了弱小带来的无力感。
“不动金刚,严如松!”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低语出声,语气间尽是敬畏与忌惮。
此时这街道已悄然聚拢过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对着院子指指点点,皆露出好奇之色。
那群持械大汉的领头之人是个刀疤男子,他知道上面不想把事情闹大,忙满脸赔笑道:
“严爷,这小子他……”
中年男子却只是微微抬眸:
“我让你说话了吗?”
刀疤脸表情一滞,却不敢发作,讪讪退到一边。
这个面容普通,似田间庄稼汉一般的中年男子,转而看向赵易,眼中却多了一丝笑意:
“少年,此来意欲何为?”
赵易先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般友善,随后深深一礼,坚定回答:
“欲求武道。”
“不是为了活命?”
“若见大道,虽死何妨?”
“哈哈哈哈!好!”
庄稼汉般的中年男人笑意开怀,却猛然一顿:“你难道不知,我逍遥阁,正常只收身有天缺之人?”
赵易顿时默然,他确实听大头说过此事,看来果然成了他入门的阻碍。
但既已走到了这一步,绝不能退。
他突然举起手中的柴刀,大声问道:
“虽无天缺,后天可否?”
竟是要以身体残缺,来换一个机会。
“这小子,是个狠人。”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声声惊叹。
就连严如松也被他的决心惊到,眸中露出异色,随即哈哈一笑:“罢了,看你颇有决心,今日规矩便免了。”
他微笑侧身示意:
“那就进来,看看你有何等天资,敢口出狂言,欲求大道。”
那班头见状,终于急了,忙开口道:
“严爷,此人乃是衙门正在抓捕的凶犯,若是就这般让此人进去,怕是不合规矩。”
话毕又忙低下头,不敢和严如松对视。
严如松笑了笑,竟微微点头:
“你说规矩?恰好,严某此生也最重规矩。”
未等班头露出喜色,严如松突然抬手一挥,狂风骤起,落叶纷飞,在地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界线。
严如松指着那条线,那看起来淳朴的面容,升起一丝难言的睥睨傲气:
“现在严某可以告诉你,在此线内外——逍遥阁,就是规矩。”
说罢,摆了摆衣袖,让看的心驰神往的赵易莫要耽搁,快些进去。
那班头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得吓人,却不敢有半点言语。现如今大靖天下纷乱,如逍遥阁这般武道势力,县太爷哪里会愿意得罪。
等赵易进门,便有一个独臂的逍遥阁学徒跑来,反手便要把门关上。
严如松却抬手制止:
“我逍遥阁无不可对人见,他们若想看,不妨便让他们也进来看个够便是。”
随即看向赵易,笑问道:“小兄弟,你觉得呢?”
赵易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明晰,若是自己的天赋不成,严如松也不介意按照“规矩”,让那些人将自己带走。
不过,人家已经给了自己机会,自己哪有蹬鼻子上脸的资格。
赵易十分上道,言道:“但凭严大人安排。”
严如松哈哈一笑,不再言语,带着赵易向逍遥阁中间的大院子走去。
果然不再关门,任由所有人进入。
于是便有些好事的百姓,平日里又与逍遥阁毗邻相熟的,真就施施然跟了进去。
进退两难的疤脸男与班头对视一眼,小声说道:
“这回麻烦了。一向听闻这逍遥阁的严馆主为人和善,少有与人为难的时候,今日怎像转了性子。”
“放心吧,逍遥阁一向只是从那些活不下去的天缺之人挑些弟子,那小子少了这一层,哪有那般容易入门。”
班头说着,已当先迈进了院子之中。
逍遥阁内虽然也不似玲珑轩那般富丽堂皇,但场地倒是不小。
赵易进入其中时,巨大的院子里,正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学徒正舞弄着棍棒,仔细看去,这些人或是手脚不全,或是双目皆盲,均是身有缺陷之辈。
边沿的院墙,还勾勒着三个大字:
“无拘武馆。”
赵易心中奇异,难道这只是逍遥阁的分属武馆?
陡然见了一群人涌进来,正习武的学徒们也不由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向当先走来的严如松与赵易。
严如松也不解释,看向赵易道:
“老规矩,先摸骨,若骨已定型,除非吞服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否则习武难有大成就。”
说罢,便抬手在赵易的脊柱位置轻轻一按。
竟是这位大人物亲自摸骨吗?
有过一次经验的赵易没有闪躲,老实准备感应那股奇异的暖流。
“莫要紧张,已经好了。”
这就好了?和玲珑轩的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他自然不知,严如松比那蝶儿武道境界高出不可以道里计,自然无需那般麻烦。
严如松有些奇异地看了赵易一眼,笑问道:“你说你如今十五岁?”
赵易老实点头,明白扯谎是瞒不过这般人物的。
“那倒是有趣,从骨骼长短大小来看,确实是十五岁少年该有的不错。但若论可塑程度和潜力,却几乎与十二岁少年无异,诸多潜力均未被抹却。”
赵易闻言心中微喜,随即思索起来。
是原主本就天赋异禀,还是……因那滴古怪的玄黄色血液?
赵易想起今日与张二虎血战之后,非但不觉疲惫,反而感觉身躯似有莫名的舒适感,精神也半点不见萎靡。
似经历了一场蜕变一般。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他感觉自己似乎隐隐把握到了一些这句话的含义。
“还不错,根骨可称中上。”
严如松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赵易心中微喜,感受到了一丝希望。
而随着他一同进来的围观之人中,疤脸男和班头的脸色却有些难看,若真让这小子拜入了这逍遥阁,事情可就难办了。
人群中亦有窃窃私语,不少对武道所知不深的,眼中已经露出艳羡的神色来,难不成真被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能拜入这武道势力之中?
唯有个一旁似乎懂行的年轻人摇头道:“哪有这般简单,摸摸骨就想习武,那各家的武者,能从这里排到西城门。”
看其一身劲装,似乎是某家武馆的弟子。
其余围观之人顿时肃然起敬,不少人对其便是一阵马屁,连连夸赞其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这名为马三两的年轻人面露自矜之色,显得极为受用。
声音也不由大了几分:“等着吧,这小子太瘦弱了,一测力量潜力,指定不行。”
原本面色难看的刀疤脸与班头闻言,面色稍缓,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赵易和严如松身上。
果不其然——
严如松领着赵易来到一处院墙边,那里大大小小的摆着十余个石锁,显然是平日里学徒们用来打磨力气用的。
“选一个,举起来。”
严如松言简意赅。
赵易有些傻眼,自己举起哪一个才算过关呢?
而且眼前这些石锁,最轻的也是五十斤,自己这小胳膊小腿……
严如松似乎看出他的为难,指着那最小的石锁笑道:“怎么,没信心吗?你到底瘦弱了些,五十斤的举过头顶,我可给你个中下的评价。”
中下……
赵易不知道这个评价代表着什么,但却未曾走向严如松所指的石锁。
“百斤石锁?这小子没了!”
“便是平常成年汉子,要将百斤之物举过头顶也是极难。这小家伙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严馆主明明给了他机会。”
“呵呵,少年人嘛,心比天高,多吃些教训便老实了。”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赵易却似充耳不闻。
他默默地走到那百斤石锁前,用力握住了石锁的把手。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少年陡然大喝:
“起!”
随着微弱的银芒在眼中闪动,赵易只觉血液似变得滚烫,全身的力量陡然向双臂汇去。
刹那间,沉重的石锁竟离地而起,被赵易的双臂举过肩头。
“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原本还看笑话般的众人,顿时震惊不已。
刀疤脸同样面含惊色:“这家伙……难怪能杀了张二虎。”
“等等!这少年想做什么?”
忽有惊声响起,人们惊疑望去,才发现赵易竟挪步走向了更大的石锁!
“他疯了,未曾习武就想举起两百斤的石锁?!”
惊讶与质疑之声顿起。
无论人们如何言语,赵易却只是照着自己的心念而行。
既已至此,何妨一试?
龙胆之下,赵易只觉肝胆之中似有满腔豪气,不吐不快,不泄不平!
“哈!”
赵易大喝一声,艰难地抱起这两百斤的石锁,手臂疯狂颤抖,汗水顺着额头滴落。他的双腿微微弯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咬紧牙关,眼中的银芒,在这一刻疯狂跃动。
“给我……起啊!!”
赵易面红如火,青筋暴起,但那巨大的石锁,却也在爆喝声中,被他的双手举至天空!
他做到了。
轰!
两把巨大的石锁砸在地上,也似砸在了围观众人的心头。
人们望着其下那正剧烈喘息的少年,忽觉他似乎也没那么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