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这瓷瓶?”
当赵易的话语落下,林辉的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
他陡然一笑,毫不犹豫应下:“好,本大人也不以大欺小,就由你好了。”
身后的老掌柜却是对着赵易连连摇头,想劝他换个赌约。
毕竟,这林辉虽然骄傲自大,但不算是真正的不学无术之辈,以其眼力和经验,轻松便能发现这瓶子的问题所在。
可自觉必胜的林辉,哪里会给赵易后悔的机会。
抬手一招,赵易怀里的瓷瓶已落在他手中,一摸一看,便给出了结论:
“何老的判断不错,此物确实是拼接后的产物。瓶底虽有些意思,但瓶身落在行家眼中问题太大,价值有限,论及其本身尚有些美观,勉强值二两银子。”
说这些话时,林辉倒是难得不似原本那般桀骜无礼,反倒是娓娓道来,让人一看便知其浸淫此道多年,忍不住对其信服。
而一旁的老掌柜却是心中咬牙切齿,自己这招牌,终究还是砸在了这狗屁倒灶的蠢货手里。
以后谁人不知,他老何遭人打了眼,还将打眼收来的东西溢价卖给了个穷小伙儿。
原本你情我愿的买卖,如今硬是让他成了骗子。
“哦?是吗?此物我可是七两银子从何老手里收来的。”
赵易笑了笑,似乎并不同意林辉的说法。
林辉讥笑:“所以说,你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他自然自信十足,这瓶子若未被彻底点破其中破绽,或许还能当做把玩之物,值个几两银子,但当着这般多人的面点破,再想交易难上加难,价值自然骤降,二两银子,绝对是最合理的价位。
他林家经商二百年,他林某人自幼接触珍玩宝物,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穷酸小子能够比拟的。
人群中议论纷纷,看向林辉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敬畏,弱者崇拜强者,无知者崇拜有识者,穷者崇拜富者,这是千古的定律。
但是,正面于此的少年却反而笑了:
“在下倒是觉得,此物的价值,还可商议。”
“无知……”
林辉呵斥一声,便要让赵易兑现赌约,当众自辱。
可未曾想,赵易却毫不客气地自他手中取回了那瓷瓶,在其发怒之前,突然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依我看,此物最少值百两银子!”
语气笃定,却惹来人们质疑的目光,林辉更是哈哈大笑,直笑此子是穷出了失心疯。
一旁的老掌柜连连摇头,他本来只是想把事情闹大,但如今凭白让一个逍遥阁弟子当众受辱,事情恐怕已经闹得太大了。
“怎么?你不信?”
赵易看向林辉,眸中有着笃定的光:“你林某人,便不怕自己又是打眼的那一个?”
“蠢货!”
林辉斥了一声,忽然笑了:“罢了,既然逍遥阁的弟子要耍无赖,本大人也不与你计较,瓶子价值几何,大家自有公论。”
他似是不欲再继续这场闹剧,转身便要离去。
实际上,此番无论是否兑现赌约,这小子已彻底将名声败掉了。
有辱师门,有眼无珠,输不起……
他便不信逍遥阁还肯收他。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有脆响响起!
当啷!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公子,你这是!”老掌柜语含惊疑。
人群更是喧哗,隐隐带着对于赵易恼羞成怒的嘲讽。
林辉回身一看,便见瓷器碎片散落了一地,赵易手中唯有瓶底尚存。
“好胆!敢在我珍宝阁撒野!”
林辉口中呵斥,心头却是大喜,佯装发怒,五指收紧,便要朝赵易脸庞扇去。
就在这时,赵易却突然举起了手中那残余的瓶底:
“是否打眼,且看此物!”
林辉眼中一震,便发现赵易手中,一块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露了出来。
油布在摔落与瓷片碰撞间,部分已破损,从那破损处,有温润通透的微光崭露头角。
趁此机会,赵易伸手,扯去了那剩余包裹的油布,一个通体雪白的物件赫然现身。
此物质地通透,触手之处滑如羊脂,整体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晕,恰似月光倾洒,温润而皎洁。
其上以简单的手法雕成螭龙样式,古韵十足。
赫然是一块完整的玉珏!
赵易握在手中,竟感觉心神宁静,原本胸中未散的一丝力气,也被轻轻抚平。
“这是?清心玉?!”
老掌柜这一刻似都年轻了许多,三两步跑到赵易跟前,端详着赵易手中的玉珏,时叹时赞:
“当真是清心玉,这可是能够助武修抵御心魔侵染的好东西。观其触感质地,应该算不得上品,但从痕迹沁色来看,恐怕有四百余年的岁数了。”
四百年?那岂不是很值钱?
好事者们看向赵易的眼神,已从质疑化作艳羡,恨不得这古玉是自己所有。
老掌柜轻叹了一声,对赵易躬身道:“是老夫打眼了,持宝物而不自知,凭白惹人笑话。”
赵易避开这一礼,笑道:“老掌柜一时失察罢了,不似有些人,打脸已是常态。维护自己的颜面,只能以力欺人。”
林辉面色铁青,当着这般多人的面,举着的手挥下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赵易却不管他,只是定声问道:“老掌柜,赵易信你所言,只想知道,这玉珏作价几何?”
“这……”
老掌柜似有些为难地看了林辉,嘴里却毫不犹豫道:“这玉珏为清心玉所制,又是前朝古物,虽其上略有划痕,但瑕不掩瑜……应可作价三百八十两。”
发达了!
赵易面色不变,心头却是扑通扑通狂跳,如此一来,自己的启动资金总算有了!
“四百五十两,老掌柜若收,现在便可交易。”
“这,小兄弟这就过了……”
老掌柜搓了搓手,但一见赵易要将玉珏收起来,忙不慌地道:
“好!今日小兄弟给老头子上了一课,老夫就小亏一些,收了此物。”
随即便唤身后侍女去取银子,尽快定契交易。
赵易一见老家伙这干脆模样,心中便知亏了,但应该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自己眼下缺钱,还是尽快把东西换成看得见的好处才是正道。
一番签字画押,钱货两讫之后,赵易便拱了拱手,径自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林管事,下一次,可莫要再打眼了。”
赵易的声音传来,如木雕般立在原地的林辉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怒吼道:“小贼,岂敢辱我!”
身形一跃,竟是要当众行凶。
砰!
下一刻,一个身影如破布包般,完美避过了珍宝阁内的货架,被狠狠砸在了珍宝阁的墙上。
前一息还大发神威的林辉,此时如同一条死狗,自墙上滑落下来,口鼻溢血,面如金纸。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慵懒的女声:
“林大管事,当真好大的威风。”
一袭红衣,玉腿若凝脂一般,高挑的身形现于眼前。
不是海棠娇又是何人。
没去看烂泥一般上不了墙的林辉,海棠娇走入珍宝阁之中,忽而回头,敲了敲手中的碧玉烟杆,笑问道:
“诸位聚在这里,是想看我珍宝阁的笑话?”
歘!
下一刻,人群如鸟兽散,争先恐后离去。
赵易看了暗暗咋舌,这位海棠姑娘,竟有如此威势。
海棠娇同样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表情似笑非笑,碧玉烟杆虚指赵易道:
“小弟弟,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你如今过得不错。”
赵易忙躬身道:“见过海棠姐姐,还要多谢姐姐那日指点之恩。”
“哦?那你就是这般报答姐姐的?”
赵易心中一凛,哪敢得罪这位,忙道:“海棠姐姐,实在是……”
“行了,那夯货做的好事我已大致知晓了。”
海棠娇摆了摆手,打断了赵易。随即又转身向身后侍女道:“去取五十两银子来,便算是今日珍宝阁失礼的赔偿。”
赵易本欲拒绝,可对方却递来一个不容置疑的眼色,赵易只能讪笑着接了过去。
他自然明白,海棠娇此举是不欲自己与玲珑轩结怨,但他本就没有将这账记在玲珑轩身上的意思。
这是他和这位林大管事的私事。
随后,海棠娇又问询了一番老掌柜,老掌柜自是如实道来,半点不敢隐瞒,尤其是林管事当众丢脸一事,更是极尽详实,毫无保留。
于是,海棠娇笑了。
笑得众人毛骨悚然。
她轻描淡写地抬起一根手指,林辉那百余斤的身躯顿时不受控制地临空而起,悬在半空之中。
啪!
明明没有任何动作,林辉的面庞却传来一声脆响,左脸迅速肿胀起来。
林大管事一时如遭雷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海棠娇!你敢打我?我叔父可是……”
“你说什么?”
海棠娇突然歪头看向他,语气清淡,似只是询问。
可这一刻,林辉却瞬间面色煞白,终于意识到了真罡境强者的恐怖。他完全相信,只要自己敢继续开口,这疯女人一定会拧断他的脑袋。
“……”
一时沉默。
海棠娇看着他这副模样,失望地摇了摇头:“真可惜,你若多说两句,林司主过些日子便可来领走你的尸体了。”
凝聚于林辉一人身上的气势,这才瞬间散去。
林辉趴伏在地,浑身被汗水浸湿,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海棠娇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对身后吩咐道:“拖下去吧,有眼无珠的东西,便在珍宝阁做个小厮,好好与何老长些眼力。”
话音落下,自有人扶着狼狈不堪的林辉退到了后堂。
“小弟弟,姐姐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
海棠娇把目光落在赵易身上,打量起对方,这一番察看,心中亦有些惊异起来——
这少年前番见时,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如今短短十余日未见,竟颇有了雄姿英发的姿态。
她身为真罡境高手,眼光自然不似林辉那般浅薄,一眼便发现赵易身上似有一股极为雄厚的血气将出未出,有厚积薄发之势。
虽不知对方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但赵易哪里敢在这位面前拿大,忙点头道:
“姐姐处置公道,小弟感激不尽。”
“真是个懂礼的人儿……”
海棠娇突然展颜一笑,似春来桃花绽放一般,惹得赵易有些局促。
忙告辞离去。
走至门外,才传来海棠娇不知是否玩笑的话语:
“小弟弟,你眼光不错,若有生意可做,可别忘了姐姐。”
“好说!”
赵易背身扬了扬手,半点不觉得高攀不起。
钱,以后会有的。
实力,以后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