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锦绣阁的餐厅里。
国公夫人一身素色长裙,发髻上戴着一朵白花,静静的坐在餐桌边。
餐桌上摆着的不是珍馐美味,而是清一色的素食。
距离陈大学士在御前撞柱身亡已经过去了两月。
国公夫人每日都心情压抑,为人子女,她不能妄论父亲此举是对是错。
当今皇上年近五十,却迟迟不立储君。
朝中文武大臣哪个不想进谏?
却都坐岸观火按兵不动。
偏就刚正不阿的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言。
这次更是以死明志,一头撞在议政殿的宫柱上。
自来文死谏,武死战,君王死社稷。
父亲以死明志倒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可....
陈氏一门却遭受了无妄之灾。
陛下以大不敬的罪名,罚其三族抄家流放三千里。
众多奴仆全部被充公或转卖??6??8,大学士府被禁卫军层层围住。
要不是陈老学士尸骨未寒还未下葬,没准学士府就已经打上了封条。
国公夫人扛着各方面的压力,一边操办老父亲的丧事。
一边派自己的人追上队伍去保护被流放的亲人。
原本她派了两名身手不错的护院武师。
没想到在给他俩办理路引时却遇到了刁难。
说是负责办理的官员告了病假,硬是给拖了好些天,耽误了行程。
这是国公府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国公夫人当下便知这是有人不想让陈氏三族在流放路上好过。
如此一来,国公夫人更加担心。
偏这又是她娘家的事,府里的老夫人甚至还专程来劝过她:
莫要干预太过,凡事当以国公府的利益为重。
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娘家,如今遭此大难,她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煎熬。
回想起给父亲守灵期间。
大儿子和大儿媳一直陪在她身边,为他们的外祖父守灵。
自己那个二女儿却一次都没前来吊唁,更别说送葬了。
国公夫人每每想起这个女儿就是一阵心寒。
想当年,自己对这个二女儿也是百般疼爱,吃穿用度从未短过她一分一毫。
出嫁时更是十里红妆,风光一时无两。
可如今,父亲离世,她竟如此绝情,就为她夫家的明哲保身。
连外祖父最后一程都不来相送。
回到国公府后,她倒是来了。
可那会国公夫人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女儿。
罢了!
都说出嫁从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岂可收回?
就如国公夫人的大儿媳。
大儿媳嫁给大儿子已有五年,却从未怀上子嗣。
国公夫人本还想着用几年无所出给大儿子纳一房小妾。
这次为父亲办后事时,大儿媳鞍前马后的跪拜守灵,倒是不好开口给儿子纳妾了。
还有住在府里的表小姐司徒秀。
竟以她爹娘在安阳县没在京城为由,拒绝去大学士府给外公守灵。
国公夫人一气之下,将司徒秀赶出了国公府。
听说她带着自己的丫鬟回了她在京城的本家。
都是一些没有孝道的,国公夫人不禁又想起了那个赎身回家的小丫鬟。
这丫鬟虽然身份低微,但在人品上却是胜二小姐和表小姐一筹。
“夫人,您多少吃一点吧,您看您这两个月都瘦了好几斤.....”
牛嬷嬷走进餐厅,看了看餐桌上没动过筷子的饭菜,就知道夫人这是又没有胃口了。
国公夫人抬起眼眸,一眼瞧见了牛嬷嬷手里的书信,顿时眼睛一亮。
半月前才收到了国公爷和小儿子的家信。
小儿子在书信里除了问候家中亲人,还顺带问了那个月红丫鬟。
并附带了一封单独写给那个丫鬟的信。
那封信国公夫人没拆开来看,只让牛嬷嬷好生收着。
想必沉儿一直收不到那丫鬟的回信,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她只是回信告知了国公爷他们陈家被流放的消息。
他们这么快就收到并回信了?
“可是老爷和三少爷又来家信了?”
国公夫人站起身,不待牛嬷嬷回答,就从她手里将信接了过来。
“镇国公府、国公夫人亲启。”
国公夫人蹙着眉头,这不像是国公爷和三少爷的字迹,难不成是让别人代笔?
牛嬷嬷也不知道这信是谁寄来的,门房每日都会收到不少请帖和各种邀请函。
门子说这封信是驿站的驿邮送来的,牛嬷嬷才提前拿过来给夫人。
“夫人不如打开看看。”
牛嬷嬷好奇的凑近一些。
国公夫人很快打开信封,展开宣纸,是女子的笔迹。
“禀夫人,奴婢和王伯一路护送月红姑娘,经历了多起山匪恶霸。
好在有惊无险,目前尚在途中慢行。
倒是有一好消息要告知夫人知晓,月红姑娘近日身体不适。
经念安城里的郎中把脉,姑娘有喜了。
夫人放心,姑娘没想着堕掉这个孩子,我和王伯也会继续护送姑娘前行。
暗香敬上。”
“有喜了?牛嬷嬷,你仔细看看这封信,信上所说是不是那丫鬟怀上了沉儿的孩子?”
国公夫人激动的嘴唇颤抖,连看了两遍后,才将宣纸递给牛嬷嬷。
牛嬷嬷也认真的看了一遍,喜出望外的揉了揉眼睛。
这个消息是这两个多月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总算能给国公夫人带来一些慰籍。
“恭喜夫人,三少爷有子嗣了,您也很快会有自己的孙儿。”
“好好好,世子成亲五年都没给本夫人添个孙儿,倒是沉儿和那丫头.....”
国公夫人激动的在餐厅里来回走动。
牛嬷嬷上前搀扶着她到餐桌边坐下,笑吟吟的说道。
“月红那丫头不过伺候了三少爷几天就怀上了,可见是个有福的,夫人可要将她接回府里安心养胎?”
“自然.....”
国公夫人话刚出口就顿住,想到如今朝中局势,有种危机感在脑海里不断蔓延。
更是想到娘家人被抄家流放的结局。
而这,仅仅才是个开始。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且龙体欠安,很快就会迎来皇权新旧交替。
一朝君子一朝臣,这种时期总是动荡不安,何况如今的朝堂还没立下储君。
他们镇国公府也因为是陆贵妃的母族,与陆贵妃所出的九皇子燕王绑在一条船上。
若是将来那个位置被别的皇子坐上,他们镇国公府难免会遭受打压。
尤其是镇国公镇国大将军还手握重兵。
这本是九皇子最大的倚仗,但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备受诸位皇子暗中使绊子。
偏偏陛下圣心难以揣摩。
若他早早立下储君,朝中怎会形成这波谲云诡的局势?
自己的父亲没做错,错的的当今圣上。
这话国公夫人自然不敢说出口,但她不得不为将来可能面对的局面筹谋。
牛嬷嬷是她最信任的人,与之说说倒也无妨。
国公夫人思及此,拉着牛嬷嬷坐到自己身边,轻声说道。
“牛嬷嬷,月红这丫头是个有福的,她有幸怀上三少爷的孩子,而且选择留下他。
本夫人只寄希望她能将这个孩子平安的带到这个世上。
如今的朝堂局势不明,让她们留在外面不为人知,反而更加妥帖。
若是将来我国公府真有个什么不测,也能为沉儿留下一点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