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最后的奇迹——”主持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活着的...神-之-幼-体——”
吊灯骤然熄灭的瞬间,李远听见整个防空洞的金属支架发出震颤的声音。
黑暗中有粘稠的液体从天花板滴落,在他肩头溅开。
升的的黑绸滑落的刹那,露出三米高的水族箱。
李远眼睛微眯。
那水族箱里,有只苍白水母鼓动着伞盖,就如同被撑开的人皮,那半透明的伞膜下流动着幽蓝的荧光。
真正令人窒息的,是伞盖中央那张完美的人类女性面孔——柳叶眉,丹凤眼,嘴角有颗朱砂痣,竟与李远三年前葬身海底的未婚妻一模一样……
“南极冰渊下打捞的活体,能在绝对零度与恒星核心间存活...”主持人脖颈突然裂开六道鳃缝,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冰晶,”买下它,就等于买下群星的...”
人脸突然睁眼。
李远亲眼看着那颗朱砂痣裂变成环形口器,五圈螺旋状利齿从撕裂的唇角旋转伸出。水母触须穿透强化玻璃的声响,像是十万根冰棱同时折断。
前排穿白西装的富豪刚抬起竞价牌,触须就钻进了他的左耳。
李远透过隐形眼镜看到,那人的颅骨像蛋壳般从内部被顶起,灰粉色脑浆顺着触须的虹吸管涌入水母伞盖。
人脸发出餍足的叹息声,这个音调让李远的膀胱猛然抽搐。这……这声音竟和未婚妻临终前的呻吟完全一致。
“启动三级防护!”主持人残缺的下颌骨咔哒作响。
天花板降下的铁栅栏,却在触碰到水母伞盖的瞬间熔化成铁水。
一滴银白色金属液溅在李远手背,立即烧穿皮肉露出白骨。
这根本不是铁,而是液态的钛合金。
李远捂着手,忍着剧痛翻滚到一处吧台后方。
吧台上的威士忌酒瓶摔落下来,在脚边炸裂成碎片。
透过酒柜的菱形玻璃,他看见触须在逃亡的人群中挥舞,吸盘贪婪地吸取着飞溅的脑浆。
“归墟!拦住它!”主持人的尖叫声中,AI妓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东南角。
所有袭向她的触须都在距离皮肤一米处诡异地僵直,仿佛撞上了一堵空气墙。
妓女抬手轻触虚空,某个富豪怀里的青铜佛像突然熔化成铜汁,在空中凝结成一张铜网,向触须盖去。滚烫的铜水落在触须上发出“嘶嘶”的响声,烤蛋白质的香味飘散开来。
水母伞盖上的脸突然转向李远。
李远看见未婚妻的嘴唇开合,用五种语言同时说道:”钥匙在血里。”
李远听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身后的整面酒柜轰然倒塌,李远抛开心中的疑惑,起身扑向了通风管,后腰却被飞溅的玻璃削去一片皮肉,剧烈的疼痛使他又摔了回来。
血液飞溅,逃跑的人群在尖叫,血腥味弥漫开来,更激得触须狂舞。
同时整个拍卖厅开始变得扭曲,地板变成向上倾斜的球面,吧台几乎贴在了天花板上。
地下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庞大生物正在隆起。
那人面水母的一条触须刺穿李远左肩时,他意外发现伤口没有疼痛,只有冰凉的麻木感。
被洞穿的肌肉组织里,细小的触须正在增殖,将他的细胞重组为富有光泽的胶质物质。
水母伞盖上的人脸开始歌唱,李远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声波震动的实体,像用生锈的玻璃在脑沟回上刮擦。
李远双眼充血,视野被染成猩红前,他看见自己的血胡乱地滴在地面。
“闭嘴...给我闭嘴!”
李远扯下衬衫塞住耳孔,跌跪在地上,膝盖压碎了某只眼球。这眼球来自三分钟前还举着香槟的迪拜王子。
人面水母的触须突然僵直,水母伞盖如同被刺破的气球急速萎缩,那张酷似未婚妻的脸在坍缩时露出解脱的微笑。黏液像具有意识般向中央聚拢,在地面蚀刻出草书一样的文字:“混沌执钥”
“李记者?”机械女声从那萎缩的水母伞盖里传来。李远强忍身体的颤抖,站起身来。
只见那AI妓女撕开水母伞盖,浑身沾满透明的黏液。她的旗袍残破不堪,裸露的合金骨架正在渗出银色血液。
她对着李远惨笑了一下,突然将食指插进自己的太阳穴,齿轮咬合的声响中,一枚沾着脑液的龙纹芯片被挖出,抛向了李远。
“华国实验室的量子永生项目...他们打开了不该开的门...”
李远接住归墟扔来的芯片,正疑惑其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那AI妓女已经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拍卖厅已是一片狼藉,厅外的隧道深处传来列车般的轰鸣。
来不及多想,李远握紧芯片再次冲向通风口。
转身刹那,他瞥见那地面黏液组成的文字正在变异。“混沌执钥”四字长出手指般的凸起,指向北方某个坐标——99°35'E, 27°44'N
更可怕的是地缝深处,数以万计的触须摩擦声,像是万千厉鬼在互相吞食。
李远在通风管道中艰难爬行,不断掰开黏腻的障碍物,却被破损的铁皮割破了掌心。
当他气愤地打开手机照明时,眼前的景象险些让他咬断自己的舌头。那管道内壁沾满正在孵化的卵囊,每个都有足球大小,半透明的膜内蜷缩着长有人类四肢的人鱼胚胎。
“这边!”某处传来模糊的呼唤。
李远循声撞开生锈格栅,跌进污水横流的下水道。在他身后,整段通风管突然收缩成肠道般的褶皱,将那些卵囊挤压成肉泥。
紫色脓液从管壁渗出,让李远胃中一阵翻腾。
踉跄跑过第三个岔口,李远发现右臂伤口处的胶质已蔓延到肘关节。他用匕首剜去腐肉,割裂的血管中流出的是带有荧光的乳白色血液。
芯片在掌心发烫,表面浮凸的龙纹似乎在蠕动。
一番生死逃亡,李远终于看见地面出口的光亮。
最后五十米,这段距离却躺着七八具随意歪倒的尸体。那是全身覆盖藤壶的守卫,也有胸腔爆出发光海葵的竞拍者。
李远咬牙奋力向洞口冲去,当新鲜空气涌入肺叶的瞬间,他听见地下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仿佛整个曼谷正被拖入某个远古生物的口腔。
暴雨像诸神的唾沫砸在李远脸上。他趴在巷角的腐肉堆里呕吐,浸透西装的黏液,也被雨水冲刷成蓝绿色溪流,流入了沥青路面的裂缝。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裂纹间跳出猩红文字:
“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交还芯片,或成为灰烬之夜的压轴展品——我们会把你的脊髓制成竖琴,在拍卖会上演奏混沌摇篮曲。”
李远攥紧芯片,并未理会这没来由的威胁短信。
眼睛里的隐形眼镜却又突然开始过热。
隐形眼镜最后抓拍的画面灼刻在视网膜上。
那是水母暴起的刹那,拍卖厅阴影里立着个穿粉色和服的女人。她手中提着一盏古铜色短柄的竹灯笼,里面有红色的光亮沿着灯笼纸壁爬动,似是什么生物被困在了里面……
暴雨越下越大,李远吃力地站起身,将隐形眼镜摘下收起。
却惊觉身后的沥青路面正在隆起。而后,一根苍白触须破土而出。
“我……操了呀!”李远骂了一句,便发疯般奔向主干道,朝着港口奔去。却没发现自己的右手已覆盖了胶质,胶质下的血管泛着荧光,里面血液流动依稀可见。
奔跑中,李远瞥见了积雨潭倒影中的自己。那水潭底中,似有妻子的脸正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