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9年,元丰二年八月十六日,余子期降临的第十五天。
窗外天色渐暗,傍晚时分。
“没想到啊,余兄,这一眨眼,你都成猎妖使了,以后可要多多提携老弟我啊!”
赵玄一身武神卒常服,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凳子上,朝余子期举起酒杯。
“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余子期同样举起酒杯,和赵玄等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桌案边,除了余子期,赵玄两人以外,还坐着两个人,都是武神卒中的旗主。
“之后还需几位与我通力合作,一起完成韦杰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事后,我定会为各位请功。”
余子期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放下,开口说道。
韦杰将收尾的事情交给余子期后,自然也给了他相应的力量,例如赵玄等武神卒。
这与他一同喝酒的三人,便是他能指挥的武神卒旗主们。
“那是自然,即使余兄你不说,我等兄弟也不会懈怠。”
一名武神卒旗主开口笑道。
能够和一名新晋猎妖使一同执行任务,那是很多武神卒们都想得到的差事。
新晋猎妖使,这意味他执行的任务危险性不会太大。
往后司里的资源也会向他倾斜,随便从这位猎妖使的手中流出一点来,都够他们吃用的了。
更何况,余子期这位猎妖使,还是没有通过猎妖司里的秘仪辅助就成功驾驭妖鬼。
这份天赋在猎妖司里也是上等资质。
只要余子期不是孤绝吝啬之辈,赵玄等武神卒们是完全不介意被他驱使的,甚至有意团结在他身边。
自己当不了老大,那么,选择一个可以跟随的老大就显得很重要了。
余子期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遥远的风声里忽然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一股浓烟缓缓的从成都府另一头的气派庄园中,缓缓升起。
“这是……。”
余子期闻声望过去,有些疑惑。
赵玄和其他两位旗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浓烟升起的位置后,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大概是韩雯大人在处理关键节点所在吧。”
一个武神卒旗主看到余子期疑惑的表情,开口解释道。
“关键节点?”
“是,不过我们也不清楚韩雯大人处理的关键节点到底是什么。
只知道这是韦杰大人在案卷中着重标注的地方。
每次韩雯大人都会独自一人清理,然后等事情结束,她才会通知我们去收尾。
这次也是如此,我们在两个时辰之前就被赶了回来。”
赵玄接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
……。
与此同时,浓烟升起的气派庄园内。
“怎么回事?!”
剧烈震荡的青石砖房里,有诡异的红色纹路次第亮起。
窗外的庭院中,一个个护院家仆嘶鸣着咆哮,化为了非人的怪物,朝着闯入者们围攻而去。
就只有矗立在最深处的家族祠堂内,一片死寂。
躲在祠堂里的沧桑老者呆若木鸡。
疯狂扭动着手中的黑白色金属莲台,一圈,又一圈,终于,有虚幻的面容从莲台中心浮现。
老者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猎妖司会查到我这里?!”
周鼎已经快要吓昏过去了,惊恐的望向窗外那愈来愈近的吵闹:
“你不是说一切都按照计划来进行的吗?!”
虚幻面容看着歇斯底里的周鼎毫无动容,用平稳和煦的声音回答道:
“的确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请放心,您的牺牲不会白费,无生之母的辉光会永远庇佑您。”
“我庇佑你老娘!”
周鼎气的嘴角溢血:
“别忘了,是谁提供资金让你们在城外发展,又是谁动用权利帮你们遮掩行踪的,如果不是我们……。”
“四条稳定的商道,再加上十二项来自乙级妖鬼王神魂中提取的养料,难道还不够么?”
虚幻面孔露出平和的笑容:
“况且,我们可是倾尽全力,为您制作了四份优秀品质的延寿药剂,以助您更好的享受奢靡生活。”
“至于因此所带来的些许麻烦,只是必然导致的后果而已,作为一个优秀的官员,您难道从来不会权衡利弊的么?”
“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结束了,周鼎大人。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庇护,您的英勇牺牲会铭刻在宗内,我宗不会忘记您的。”
“铭刻你麻辣隔壁!”
迫近的轰鸣声里,周鼎嘶吼,向着虚幻面孔咆哮: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会!
即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陪葬,我知道你们的计划,我会告诉猎妖使。
我也会告诉他们,你们在外的布置,然后让他们把你们一个个都揪出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话音刚落,祠堂内的红色纹路光华暴涨,一条冲天鬼影自黑白金属莲台中,朝周鼎苍老的身躯扑来。
“您和您的那些同僚一样,威胁都是如此没有新意,既然遗言说完了,那么……”
虚幻面容颔首致意:“现在,请您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做出最后的牺牲吧。”
黑白相间的金属莲台跌落地面,化为金属齑粉。
那一瞬间,周鼎僵硬在了原地,剧烈的喘息,不由得撑开四肢,舒展佝偻身躯。
鬃毛、獠牙、鳞甲自他身躯中快速破体而出,整个身体迅速拔高膨胀,双臂扩展长出翼膜。
再紧接着,颅骨变形扭曲,化为狰狞鸟头,只依稀看得见周鼎原本一两分的模样。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周鼎’便已经冲垮了墙壁的阻隔,仿佛鹰翼展翅一般。
已经异化为竖瞳的眼睛里,原本的畏惧和绝望散去,只剩下了兽性的饥渴和癫狂。
在十几年前那场围剿战中。
如果说食怒将军是完全凭借着自身的超绝战力,才生生从朝廷大军的围剿中侥幸逃脱。
那么,食悲将军,则是靠着自身种群的优势,这才在围剿中捡回一条性命。
此时周鼎被感染异化,正是食饿鬼王座下七将军之一的食悲将军的手笔。
周鼎已经顾不上投降猎妖使,然后拉着那帮狗糙的,白阳净宗的王八蛋一起爆了。
翼展十多米的妖鬼仿佛小型战斗机一样,只是扇动翅膀,便掀起了足以摧折树枝的狂风。
飞沙走石,尘埃狂舞。
自尖锐啼叫中,翼鬼缓缓回首,望向了不属于此处的入侵者,展翼,俯冲而至!
然后,又原样倒飞回来,砸碎庭院假山,落到观赏池塘里,被三把凭空出现的无握巨刃钉在地上。
韩雯甚至没留意自己随手拍出去的玩意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在诸多洞饿翼鬼的围攻里。
她的眉头皱起,侧耳倾听着肩膀上趴着的蜘蛛嘶鸣,有些不耐烦:
“不是说都交给我处理的吗?下手不狠点,他们怎么会信?”
狼藉的庭院中,烟尘弥漫。
就在数十只洞饿鬼兵的围攻中,韩雯仿佛闲庭散步一样的向前,将拦路的洞饿鬼兵一刀两断的,随意切成几块淋漓在地上。
赵玄和余子期一干人费尽心思才斩杀了六头洞饿鬼兵,但韩雯只是闲聊,随手就取得了更为丰厚的战果。
“其实只需要破坏五个主要节点就可以,这五个节点一破,镇压大阵就已经被撕开口子。
即使藏在鬼将背后的人不清楚这一点,被大阵镇压的食饿鬼王也会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面对她的质问,蜘蛛的嘶鸣还在继续。
传递而来的声音,毫无烦躁和不快,只是耐心的解释道。
韦杰的声音从蜘蛛口器中传出:
“你故意留着最后一个主要节点不清除,就是为了多杀一些成都府的蛀虫。
我理解,我也默许,可这也总得有个限度吧,蛀虫是杀不完的,你只能让成都府恢复暂时的平静。
过之则不及啊,最近司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别给皇城司那帮人留下话柄,到时候缩减经费缩减预算,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三柄无握之刃划过月弧形的飘逸弧线,一头俯冲而至的翼鬼好像冲入能量网一般,变成匀称的碎肉块淋漓一地。
韩雯冷笑:“他们敢!猎妖司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看皇城司的脸色了。
一帮连太监的屁股都舔的狗腿子,他们也配在我们面前指手画脚?”
很难想象这么粗鄙的话语,出自一个豆蔻年华,青春美丽的女孩口中。
韩雯,大宋版精神小妹了属于是。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也没必要这么糙。
那算我求你了,折羽,别在节外生枝了。”
对话那一头的韦杰毫无羞耻,打起了感情牌:
“再过些时间,有的是架打,敢图谋成都府这种蜀中重地,总不会是些小角色。
别再把精力放在成都府本地的官员上了,他们不是我们的目标。
等之后将我们收集的证据交上去,自然会有人来清算他们,不需要我们越俎代庖。
还有,现在好歹是在成都府,不是在荒郊野岭,还是要有一些律法,有一些体面的。
你总不想事后我这把老骨头,被监察史大人用来杀鸡儆猴的竖立律令吧?
你回来,接下来的表演有别人去做,他刚驾驭妖鬼,也该熟悉熟悉自己的能力。”
说道这里,韦杰语气一变,忍不住眉飞色舞:
“只是抱着有鱼没鱼甩两杆,赢了血赚输了不亏的心态,没想到我们还真找到了一个猎妖使的好苗子。”
“等等。”
自韦杰的语气中,韩雯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信息,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余子期?”
“没错,在没有使用猎妖司秘仪辅助的情况下,他独立完成了驾驭妖鬼,并成功成为了新晋猎妖使。”
韦杰沧桑的语气里带着感慨:
“蜀地猎妖司里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苗子了,假以时日,他的成就未必会弱于你,你信吗,阿雯。”
“我不信。”
韩雯利索的回答,然后抖落肩头的蜘蛛,清冷狂冽的目光穿透扬起的尘雾。
虽然和韦杰谈话的时候,对方是商量的语气。
但韩雯很清楚这个老头的脾气,自己已经没有再继续胡闹的理由了。
“可惜了,本来还想再杀些的。”
韩雯轻轻叹气。
也许是因为自己境遇的缘故,她面对这些家伙,心中总是控制不住的显露磅礴杀机。
接连数十把无握巨刃自她周身增殖凝结。
面对前仆后继的洞饿翼鬼,女孩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和兴趣。
自四面八方飞扑而至的洞饿翼鬼中,纤细白嫩的手掌攥紧。
于是。
有血色的金属风暴肆虐。
……。
距离气派庭院数百米的一座酒楼窗前。
“哇喔,刀锋意志艾瑞莉雅,不,现在好像改名刀锋舞者了。
我真是艹了,在这个鬼地方待四五年了。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刀妹加强了没有,要是还没有,策划先死个吗看看诚意。”
男子趴在桌子上,望着远方肆虐的刀刃金属风暴,百无聊赖的转着酒杯。
“抱歉,副宗主大人,属下没听清您的吩咐,请再次示下。”
桌子对面的中年男子恭敬的小声说道。
“我说了,我对你们那劳什子无生之母没兴趣,更没兴趣做什么白阳净宗副宗主。
大家只不过利益一致才走到一起罢了。
你们码人,我砍人,请客斩首收下当狗一条龙,事成之后一拍两散。
你好我好真的好,大家各自回家找娘亲,都有光明的未来。
给面子叫我一声云中君,不给面子叫我应芳州就行。”
转着酒杯的青年男子瞥了恭敬的中年男子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
中年男子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知晓这位副宗主大人洒脱不羁,但也没想到时隔几年,手握重权之后,还这么洒脱不羁。
白阳净宗在短短三四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有名气的三流小教派,变成能图谋整个蜀中的庞然大物。
这个叫应芳州的青年男子功不可没。
“好了,不说这个,什么时候动手啊,我倒是无所谓,几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应芳州看着酒杯,在荡漾的酒液中,几缕电光止不住的跃动:“但是我怕时间拖久了,那些当狗的沙比起了别的心思。”
“我们得到食怒的回应,据食饿鬼王所说,镇压大阵已经出现了裂缝,最多还有五天,就能启动计划!”
中年男子微微躬身说道。
“那就行。”
应芳州点点头,趴在桌子上继续出神。
中年男子却回想起了应芳州加入圣宗的场景。
那真真叫一个。
雷从天降,愤怒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