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拉扯，踩踏……
大帐篷里瞬间乱作一团，以至于没有人顾得上去管那两个逆流而行的少女。
凌翼牵着布丽雅，就这么穿行于人群无意识让出的通道，大摇大摆走上舞台。
水缸的残骸中，魔术师优雅地倒在血泊中，裸露的皮肤可以见到电击留下的焦黑。
烤肉的焦香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便是成了一具尸体，蒂露似乎也没有放弃她的表演，躺卧的姿势依旧呈现出谢幕的动作，唯有圆睁的眼中，满是不甘。
“她……死了？”布丽雅咬着嘴唇，似有不忍。
凌翼没有回答，就那么默默站着，端详着脚旁的焦尸。
“主人应该……可以救她的吧？哪怕她不是因果结……”布丽雅永远不会责备凌翼，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
“这便是我要教给你的，”凌翼苦笑着耸耸肩：“若非特别必要，我们总是要尽量减少对入侵世界的干涉。
最理想的状态下，精准出手，夺取因果结，便可以在世人尚未察觉时占有一切。
若是不得已出手干预对象世界，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明显异常的战斗，干涉自然规律，进行颠覆三观的演出……都会根据被关注程度而产生不必要的侵蚀污染。
世界被污染的越厉害，我们最后所得到的就越少。
哪怕你站在利他的角度去考虑，克制也是守护这些世界安全的最有力保障。
当然，如果以后你要单独行动，且掌握有足够力量时，所受到的限制也会比我小得多。
位格越高，所需要承受的束缚便越重。”
“可是……就没有办法了吗？”布丽雅的声音由于激烈的情绪而显得憔悴，让凌翼想起电车上一心求活的阿婆。
或许没有人，能比她更加理解那种拼尽一切求生，最终还是失败的不甘了。
“办法……当然有，”不出意外地，凌翼果然又给出了一个超出意料的答案：
“你不是说，她大概就是我们的目标吗？那么，当然要……
得到她。”
话音一落，便有蓝紫色的玄奥纹路顺着凌翼裸露的手臂蔓延。
粘滑柔软的肥硕触手，一条条从凌翼裙摆下垂落，像是刚捕捞上来的海鲜一样噼噼啪啪摔在地上，活蹦乱跳地扭动着。
微光勾勒出唯美的图样，因断电而陷入黑暗的帐篷上方，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四周奔逃的群众像是看不到她们一样，身体却像是橡皮泥般变软，拉长。
蒂露的尸体自行崩解，四肢像是各有独立的意志似的行动起来。
双手高高举起大腿，而头颅则扎根腿上。
古铜，赤黄，高昂的头颅半仰朝天，似是呐喊，不甘与顽强。
转眼之间，一柱充满神圣意味与象征特质的图腾，便跃然眼前。
“深渊……降临？”
布丽雅不敢置信地看向凌翼。
但随即，她便感觉到并非那样。
深渊并没有侵吞世界，而是她自己被凌翼拖回了深渊。
外面的世界一如既往，唯物，客观，踏踏实实。她所见的一切，不过是深渊的帷幕为她戴上的滤镜。
心中有所猜想，布丽雅开口问道：
“那个是她的奇观吗？所以她果然是因果结吧？
现在已经有了‘献祭’与‘奇观’，主人这是准备要赋予她的‘书’？”
凌翼缓缓摇头，人偶似的以古怪的角度扭动脖子，笑眯眯侧过脸来，瞥向布丽雅：
“目前的状况，还不能确认她是否是我们要找的因果结。这主要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样子看上去惊悚，但她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悦耳。甚至于因为展现出更接近本质的形态，让她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多出了一层勾人迷醉的韵味：
“死者既不能成为天使，亦不能承载世界的因果。哪怕她曾经就是那个我们在找的，此时此刻也已经失去了价值。”
“也就是说……”布丽雅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但是啊，”凌翼话锋一转，猛地睁眼，炯炯有神看向蒂露那畸变躯体上高昂的头颅：“区区死亡，又凭什么阻挡我找回记忆的脚步？
我未曾全知全能，但不要忘记，最起码总还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的。
在我眼中，时间不过是从起点到终点的一段固定且可度量的距离而已。
无论是从你的时代回到这里的宏观旅程，还是一小时，一分钟的围观跨越。
来，我们去改写她的死亡，到那一刻发生之前去解决一切。”
密密麻麻的瞳孔在凌翼眼中浮现。与之同时，仿佛有无数的复眼在深渊上空投来注视。
那只牵着布丽雅的手越来越高，直到布丽雅需要高高举起手臂，像是被父母牵着的幼童。
因为越来越多的触须盘卷拥挤在凌翼身下，迫使她越来越高。
凌翼就这么拖着布丽雅，朝着蒂露的图腾平稳而坚定地蠕行。
每接近一寸，天空中的诸多世界，便是斗转星移，像是咫尺千年一般。
凌翼蠕动得并不算慢，但前行了好一会，距离那高昂头颅的畸变图腾，却并没有接近多少一样。
“时间……是什么样的？”布丽雅颤栗着吞了口吐沫：“能做到这些的话，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回到失忆之前？”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拖行着穿梭时间，但布丽雅始终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
“时间是运动的，且并非最高的维度，”凌翼并不介意为布丽雅解惑，毕竟她以后必须要独当一面。
她一边稳健而缓慢地接近着蒂露的图腾，一边用夺人心魄的真实嗓音解释着：
“时间于我，亦如空间于你。它就在那里，理所当然，却难以用语言解释于无法正确感知其全貌的旁人。
非要说的话，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用最小的浸染改变历史，从而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就好像你打台球，寻找合适的角度，挥杆。然后台桌上的球位就会发生变化。
而我的记忆，就像是被对手严防死守的黑八。找不到任何角度破局，只能一杆杆先清除前面的障碍。”
“对手？”布丽雅还真么想到过这个问题。在她虔诚的信仰中，一直都以为凌翼是诸天万界唯一的主。
但显然，这只是她自己的信仰狂热所杜撰，而非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