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面色如常,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姜戈赶紧叫停,“就唱这个。”
乐声响起,是梅艳芳的《蔓珠沙华》。
别说是祝星这个年龄段,就连屋里这帮比她大了六七岁的人的歌单里,也鲜少出现梅艳芳的歌。
富有年代感的老歌与时尚感十足的包间有些格格不入,进入状态后的祝晚星像从歌里走出来的人。
祝晚星来之前还特意画了淡妆,如墨的卷发披散在肩,端坐在高脚椅上,两条腿盘错,姿态优雅。她身上仍旧是那件折得严严实实的灰色长裙,腰上系了根细长的布带,将完美紧致的腰线暴露无遗。
“他的眼光似梦样,不禁令我想……”
红唇开合间,吐字清晰,声音撩人。
不知什么时候,洗手间的门开了,一道屏风隔开了里外的光景,许江骋定定地倚在屏风后的墙边,抽着烟,打量着祝晚星沉浸在歌声里的表演。
明明是个不经世事的在校学生,眼眸流转间却又有种见惯了波折风霜后的淡然,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鲁莽无知,还是心有城府善于算计。
一如她选的歌,年代感富含的韵味与其青春洋溢的脸庞并不相符,这种风韵本不该属于她,却被她演绎出了朦胧晦涩的风情。
一曲唱罢,姜戈带头鼓掌。
有人起哄要再来一首。
祝晚星有点不乐意了。
她是来找工作的,不是给人当猴耍的。
“姜哥,你答不答应?”
“真要说起来,咱俩还有不一般的交情呢。”
姜戈腿肚子都软了:“小星星,话可不能乱说啊,咱俩有啥交情。”
祝晚星一脸天真地眨着眼:“咱俩可是被家里安排相亲了啊,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不,准确地说,是你欠我一个人情。上次相亲,你为了脱身,找了个流氓替你去,他可是没少说难听的话。”
旁边的吃瓜群众呼声四起。
“姜戈,什么情况啊!”
“我靠,我以为是来找骋哥的,结果是冲你来的啊。”
祝晚星一愣。
许江骋?
卫生间门口的屏风后面晃出一个人。
可不就是许大队长!
祝晚星差点从高脚椅上跌下来。
她脑子里自动播放了BGM。
完了,巴比Q了,完了,完了完了……
许江骋冷眼看着她,隐忍着怒气:“没唱过瘾?”
祝晚星扶着立麦下了台,一步一步朝许江骋挪了过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看他手里捏着烟,十分狗腿地把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端在手里。
“许队长,你也在啊,哈哈哈,好巧哦。”
许江骋斜眼看她,脸上辨不出喜怒。
姜戈是最先跳出来撇清关系的:“骋哥,我发誓,我对星妹绝无非分之想,而且,我刚刚可没捣乱。”
“我说让你直接把人送下楼,你是没长耳朵听不见,还是没长脑子记不住。”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许江骋,生气了。
祝晚星低下头,悄悄朝姜戈送去一万个对不起光波。
姜哥无暇接收,狡辩道:“我是觉得直接拒绝有点不太礼貌,给妹妹一个展示的机会,万一唱得不好,我刚好有正当理由拒绝,你说是吧?”
许江骋挑眉:“她唱得不好?”
姜戈差点闪了舌头。“好,特别好!但是这种美妙的歌声,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领略的?妹妹,你在家多唱,出了门就别唱了,这忙哥帮不了你,你也理解理解我。”
理解,许江骋这都坐在这里了,她怎么会不理解!
她大气不敢吭一声,生怕许江骋跟她翻脸。
许江骋倒是没想跟她生气。
刚才他在卫生间里听得清清楚楚,祝晚星一副任人揉捏的态度,他兀自烦躁。
挺有性格一丫头,怎么应对这种局面,这么逆来顺受。
以前也遇见过?
这么一想,许江骋心里就闷得慌。
许江骋把祝晚星手里的烟缸按回了桌子上,抽了纸巾塞她手里让她擦手。
“你们三个,什么歌都爱听,是吧?”
另外三个看热闹的早就傻眼了,但凡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许江骋跟这姑娘关系不一般。
“骋哥,我们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是,对不住啊妹妹,刚刚不是故意为难你的。”
“妹妹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漂亮。”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向祝晚星卖起了乖,许江骋皮笑肉不笑地觑了他们一眼,转头问祝晚星。
“你去酒吧驻唱,再碰见这样挑事的人,怎么办?”
祝晚星老老实实回答:“只要不是过分要求,尽量避免和人起冲突。”
“刚刚他们那样,算要求过分吗?”
祝晚星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算。”
许江骋眯起眼,心里的憋闷感又重了几分。
他不想看她这么懂事。
最好是什么波折都没见过,遇见屁大点事就哭鼻子,这样的姑娘从小到大肯定没受过委屈。
可惜,祝晚星不是。
都说姑娘要富养,跟养花一样,得浇水,晒太阳,还得时时刻刻防着有人把花连盆带花地端走。
祝晚星本该是朵玫瑰,结果长在了野地里,喝得是雨水,吹得是风沙。
按着祝国昌当年的军衔,同级别人家的闺女娇得跟什么一样,到了祝晚星这里,成了没人管没人问的小孩。
许江骋越想越坐不住,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他能凭空冒出这么多思想感悟,今天被戏弄的人换成许嘉木,他可能都不会这么生气。
半晌,许江骋不轻不重地说:“我觉得算。”
祝晚星表面上平静,心里直打怵。
许江骋思考的时候,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冷峻肃穆的威严感,加上他浑然天成的干部气质,祝晚星已经开始考虑检讨报告第一行怎么开头了。
祝晚星对他感情本就复杂,除去爱慕喜欢,还有发自内心的敬仰崇拜,她现在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自动把自己归为了许嘉木那一等级。
要是许江骋劈头盖脸嚷他一顿也就算了,祝晚星最怕的是,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既然不听话,那你以后就别再来烦我”。
热锅上的蚂蚁火腚烧,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祝晚星的心情最合适。
气氛一时尴尬,谁也不知道许江骋脑子里究竟开展了怎样的“养儿育女”差异比较。
等他再回神,那三个海城来的已经在悄悄收拾衣服准备溜之大吉了。
祝晚星索性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耍赖功夫:“骋哥,我错了。”
许江骋呼吸短暂地滞了一下:“别乱叫。”
祝晚星本心只是觉得,喊哥好办事。
“骋哥,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不敢不听话了,你别生我气。”
祝晚星说话的时候故意拖长尾音,许江骋还没见识过她撒娇的本事,也从来没人冲他这撒过娇。
后脖颈酥麻麻的,感觉很奇妙。
原本起身开溜的三个人,又默默坐了回来。
吃瓜和保命,当然还是新鲜的一手瓜更重要。
许江骋指尖夹着烟,火打了两次愣是没点着。
姜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许江骋一记眼刀飞来,他立即掏出火机,给他递火。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非要赚这笔外快不可。”
祝晚星看着他的眼睛,一脸真诚,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眨个不停。
“我不能白住你家啊。”
一记重磅炸弹,把海城三位吃瓜群众炸得心花怒放,但转瞬间又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卧槽,骋哥金屋藏娇
这该不会就是给骋哥看孩子的那位吧?
兄弟,别笑了,我怎么觉得咱三个要完……
不能吧,骋哥不能为了妞儿把哥们砍了吧
三个人眼神交流了一波,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祝晚星就被许江骋拎小鸡一样拽着包扯出了包厢。
再放任她继续说下去,他屋里养了个姑娘的消息明天就得传到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