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正想着,朱重手里的动作已经渐熄。
倒不是他不杀了,而是这家伙竟然在这蛮族的冲锋中活生生凿出一片漫血的净土出来!
“老丈折煞我也,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还能嚼得动饭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朱重大踏步往前,骇得蛮兵都多有颤抖。
而他说起话来和他的刀法一样坦荡,不否认自己的勇猛,毕竟这是整个卫所谁人不知?
夸陈言的话也着实不虚。
人寿短短才不到百年,这老丈少说也有七八十的年纪了。
即便气血在身,可寿命这玩意不破四关终是定数,谁都逃不过那一劫!
“但话说回来……”
忽然,他话锋一转,颇有不解地望向陈言。
恰巧陈言又是一击势大力沉的木桩头,让大地都在颤抖。
那震撼的视觉冲击让他看起来比朱重还要更骇人几分!
“即便老丈你这宝刀再怎么不老,也禁不起这般挥霍啊!”
“哦?细说!”
陈言眸光闪动,事实上他刚刚就是在尝试将桩功使出来。
却是没成。
就像是枪法与箭术他只能二选一一样,他用出来便只能是那桩功的动作。
用那个来对敌……
不如伸出脖子去等人砍。
“老丈你当真不知?”
朱重那面容似乎多有不信,瞧见陈言点头那不信便化作不忿。
“这本该是入门便教会的技法……”
“算上你年迈的衰弱,你这身子里少说也有三十道气血!”
“这磨练了一辈子的桩功,都白磨练了!”
每个人都有身体巅峰的一天,却也每个人都要面临着身体衰弱的一天。
不过武卒有充盈的气血,身体的衰弱可能要比常人来得晚一些,约摸是古稀之年。
而到陈言这个年纪……
即便是武卒,也早该颤颤巍巍动弹不得了,可是而今朱重所看到的……
只能归咎于陈言的巅峰足够强悍,禁得住这个下滑。
却也更加疑惑,这个年纪这等气血……
他朱重是个直性子,越想越是觉得不该。
“教你桩功的是哪个旗官,竟然这等不负责任,我得跟他去理论理论!”
陈言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可能在卫所地位不低。
不然这话可不是一般武卒敢说出来的。
至于桩功……
倒是古承此前确实说过,这桩功是武途的根基,荀适也曾说过,这气血是武途的根本。
不过都才认识一天,也没能想他会短短一天便有这般造诣,又哪里能说的多详细?
但若是要问他跟的哪个旗官……
“他死得早,不到八十就英年早逝了。”
想来和他解释需要费一番口舌,毕竟他要怎么和这家伙解释自己才入卫所两天,才学桩功七天?
陈言索性就随便找了个托词。
但这话朱重还真没办法不信,尬笑了一声。
“八十,确实可惜了嗷……”
怎么?他还能去找个死人理论去?
但他却也是个热心肠,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便趁着新冲杀的蛮兵络络绎绎,现场给陈言说了起来。
“你学桩功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身虚桩实’?”
“何谓桩实?实的便是这气血!”
蛮子的冲锋再临,难得的休憩时间便也就到了头。
但他却并未停下嘴里的话,一边挥舞大刀一边开口。
“都是桩功,练法却不同!”
“普通人练桩功,是靠着那些个动作去活络身子,进而榨取身子里的潜力,一切都是为朝着练出气血进发!”
“但继而已经有了气血,若是再以那普通人的练法来练,这效率未免有些太慢了些……”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目光古怪。
似乎在想陈言不会是只靠着普通人的练法,就成就了这一身本事吧……
“瞧着,便是这般!”
他大喝一声,身上气血如洪水一般倾泻,最终一一浮现在体表。
每一缕的走向都清晰无比!
“第一式!”
他低喝一声,分明嘴上说的是第一式,可那动作却在打出的一瞬间成了随手一刀……
而真正有第一式那味的,是他身体里流转的气血!
打出,便是第一式!
而那气血的流转陈言从来便不陌生,正是他此前在入门之后打桩功,身体里不自觉流转出的气血痕迹!
身虚桩实,在内不在外!
和徐正豪带他的那一遍有所不同,有了气血还去拘泥于动作的话,反倒是落了下乘!
陈言这样想动,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动了起来……
有桩功入门在,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引导,只需要提振气血……
一切便就水到渠成!
曾经他运转的只一缕残残破破甚至是用以修补身子之后余下破烂。
现在运转的……
轰!
此时气血十一缕,缕缕粗如牛筋!
这一运转之下如咆哮的江河倒灌进山谷,如磅礴的大势席卷四肢百骸!
可那咆哮之声却不止于他体内……
吼!
于天地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荡出!
整片战场如同席卷过一场浩浩汤汤的风波,每个人都感觉心头颤抖!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朱重。
虎啸之声如同大浪,一浪拍下将他的心绪冲击得七荤八素。
但回过神来之后,却更显……
无助。
你见过上一秒还在脚步踉跄和他学步的孩子,甚至他连师范都只作了一个抬脚的动作……
但那孩子一步便踏碎了山河,是跨越了重山,再一步直接飞天而去!
震撼?
难以置信?
这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此刻的朱重像是个受惊的孩子,将刀杵在一旁无助地张望着陈言。
事实上……
陈言也多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朝着朱重赔罪。
“抱歉,没收住……”
他昨天也运转过,不过那时候如细线一般的气血,却也只能在体内逞威。
如果不是当时古承几次想要上前,或许都感知不到他体内的虎啸。
他本以为这一次也是这般……
却忘了他的今日,早就不同昨日了!
陈言不说还好,一说朱重面色更难看了。
“你你你你……”
他指着陈言涨红了脸,却“你”了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还是没收住所造成的动静!
“你个无耻老匹夫,我好心提醒,你却消遣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