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是大周绝对的核心,每日无数的人流金流消息流在这里荟萃交融,
李昭元小侯爷在南边大杀四方的消息在这么庞大的洪流之下显得波澜不惊。
一波波的信使将消息传回广陵侯府,这里才有真正关心着李昭元的亲人。
“不错不错,昭元这一回大发神威,处置的都不错,邕王兖王一个都没少,
找的借口恰到好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哎呀,这回我是真放心了”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封三娘把府里事务都交给李十一娘,
每日陪在大长公主身边为她讲一些汴京城的八卦,朝堂上的新动向,
以及最最关心的李昭元南下所作所为。
“母亲,您就惯着他吧,几个庄户被打伤,他就敢对邕王报几百人受伤,
百十贯的药钱他敢开口五六万贯,这哪像是小侯爷,活脱脱一个土匪嘛。
等他回来,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封三娘故意对大长公主抱怨,她知道婆母爱听这个
“哈哈哈,这个小土匪哦,说不掉,改不了的,他们李家啊,祖传的。
能张开口要到好处就行,不妨事不妨事,我更高兴的是这些钱被他很有条理的分给下面干活的人,自己没有留多少。
这就很好,做大事者有大气度,十几万贯的赔偿及时的撒下去,里里外外盯着昭元的人不是心放下了就是心死了,这个事办得漂亮。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韩冬郎十岁能诗,李昭元十岁讨债,不让前贤专美。
今天得加几个菜,咱们小小的喝一杯”大长公主越说越满意
封三娘还要提一件事“昭元放了话,他可是提着母亲的龙头拐杖南下,
邕王府和兖王府能干脆地低头,还是借助母亲的威势,这叫狐假虎威。
母亲的龙头拐杖明明就在眼前,却说被他带在身边,
拿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烧火棍威胁亲王,三娘参他一个假传圣旨不为过吧”
大长公主笑的灿烂无比,丝毫不介意一把年纪了还被重孙子借用打压现在的宗室
“这有什么,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我已年过七十,我现在啊就是随心所欲,谁能奈我何呀,我就是指鹿为马了,指着一根烧火棍说是御赐拐杖,那谁敢说不是呀哈哈哈哈”
大长公主和封三娘一起大笑起来。
“这些宗室子,尤其是有王爵在身的,寻常官府处置起来非常麻烦,打也打不得,碰也碰不得,骂都不能骂一下。
我这一身虎皮啊,能借出去压一压他们的气焰,好得很呢。
连我们家都敢欺负,在地方上鱼肉百姓还会少吗?别说吓唬他们,就是真打了,我也只会再送几十根烧火棍过去。
一个个投胎到了好肚子里,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姓氏,拆毁自己家的根基,无法无天,听说邕王府还连赵氏宗亲的地都抢,这是人干的事?
也就是我老了,但凡年轻二十年,早就带着兵马打上门去会会这帮子逆子逆孙”
大长公主突然抬起拐杖,狠狠的戳地面,似乎这些逆子逆孙都在地砖上一般
封三娘连忙哄道“母亲息怒,这些事自有相公们去管束,
我朝宗室子不比前朝权势大,只能欺负一些没甚背景的人家,
只要官家派出御史寻访,亲王也要低头认罪。”
大长公主叹气“我终究是个外嫁女,太宗皇帝在时我是最受宠的,
真宗的时候,就有些疏远,
当今官家与我又隔了一层,这身虎皮的威风,更多是咱们侯府的。
我只是心痛赵氏一族,终究是暴发户,这才几代人就已经奢靡跋扈到这般地步。
广陵李氏,广陵封氏不但传承久远,到现在还代代出人才,万卷楼里那么多上进的子弟日夜用功,发奋苦读。
赵氏如何能比啊。按照这样的势头,赵氏衰弱的日子又有多远?”
封三娘没好气“母亲,还想您的赵氏呢?
三娘和母亲啊,以后都是埋在李氏的坟头里。
赵氏的未来自然有他们赵家儿郎去料理。
我看宗室子之中也不是没有人才,只是没有出在那些王府中罢了,
许是人多了,有些人家没了爵位,反倒知道用功自强了。
这天生富贵,又有多少人还能吃得下习文练武的苦。
看看咱们汴京城里那些勋爵人家的子弟,好些人连马都上不去呢,都是一样的道理。
广陵李氏,封氏都是缺了那点天生富贵,不拼命不行啊”
大长公主摇摇头不说话,两位女性沉默一阵,封三娘开口道
“说来我们故意放着邕王兖王在内的宗室和新贵侵占府中产业的事不做处理,
留给昭元当作考验。母亲可想好了等昭元回来奖励些什么宝物?您这回可把昭元累的狠了”
大长公主想想就要笑“奖励他一根烧火棍如何”
两人一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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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南方的繁杂事务,以李昭元打熬两三年的身体也有些疲惫,
在寿州与诸多马户庄头们相聚之后,登上了侯府自扬州返程的商船,运河两岸的景色开始倒转。
李昭元的心却飞回了家中“我要睡一阵,有事叫醒我”
一声吩咐之后,在微微摇晃的船上,自带昏睡特质的他很快就与周公相会而去。
外面忠诚的卫士默默的立于大船的各个角落,警惕而又松弛的观察各个方向。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李昭元就陷于疏离和沉浸两种情绪中,似乎是体内有两种灵魂在争夺躯壳,
争夺的累了,睡一觉便好,由于年纪小家人们都不觉得小孩子嗜睡有什么问题,还会感慨一下婴儿般的睡眠真让人羡慕。
这一次几百里路走下来,接触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物,感受到的是大周朝生机勃勃的城市和乡野,
既有野心勃勃志大才疏的宗室贵族,也有淳朴认死理的乡民,
似乎对灵魂的锤炼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李昭元对这个世界的融入感愈来愈强。
在南京,在寿州,侯府旗下那么多功勋旧部,马户亲兵,乡勇庄户听闻他南下的消息,不远百里千里也要跑来。
一个个庄园打谷场上,从八十岁到八岁的汉子站的密密麻麻组成方阵,
有人穿着绫罗绸缎,有人只有葛布麻衣,
有人拄着楠木拐杖,有人夹着柳木腋窝拐,
有人垂髫流鼻涕,有人鹤发而鸡皮。
一个个那种既期盼又害怕惊吓到他的眼神散发出的情绪,
看到小侯爷头戴冠冕,身披绢甲,骑着元元检阅时迸发出的欢呼,
更加让李昭元感觉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这些侯府真正的支持者,许多都是几代人跟着李昭元的祖先南征北战东征西讨,
在这个骑兵称王的年代,他们用骡马赶路,用紧密坚定的步兵阵型硬生生击垮了多少次四方蛮夷。
用骄人的战绩在北人主导的国防版图中拿走了属于南人的那一大块蛋糕,
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广陵侯爷会带领大家走向胜利,会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未来。
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很大程度上也是感情动物,女人热衷于情爱,男人沉迷于义气信任,
李昭元两世为人,非常明白侯府旧部和直属部下们对自己的信任来源于家族几代人的积累,
他们因为侯府而发展绵延,侯府因为他们立足于汴京之中。
祖先们振臂一呼之下,一批又一批淮南淮北的乡亲义无反顾的拜别父母,辞别妻子。
河北幽云,云中大漠,西北河朔,岭南交趾结伴而去,刀山火海瘴气毒虫雪山戈壁也挡不住这些汉子的盔甲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