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游楚正在家中翻看近来的事务,突然感觉哪里不太舒服,便啧了一声。
“老爷,可是有不适?”
身旁的仆人连忙上来询问。
“那倒不是。让门前奏乐的人先停停吧。”
游楚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仆人连忙去遣散在门口吹拉弹唱的人。
游楚在家中,每日必须要听些小曲儿。
久而久之,便无需他亲自安排,当他回家之后,家中的仆人便会提前为他请好乐师,在家中弹奏。
今日也是一样。
但默认不等于永久的许可。游楚此时突然让他撤去门口的乐师,那邀请他们来的仆从自然心中有些慌张,于是便出声为自己辩解:
“您平日里不是最喜这些,为何今日……”
“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怪你。只是这音律再妙,也有腻烦的一天:这几位乐师我已将他们的技法在心中念会了,对我来说实在失了新意。
久而久之,自然倦了。今日便歇息一天吧,就算我净净耳朵。”
“是。”
仆人低着头准备退到后面去,但又不太甘心,于是便又多话了一句:
“老爷,我听说这城中最近来了一伙异地的乐师。他们技法高明不说,所奏乐曲还都是其他地区的,想来必然新鲜。”
“哦?”
游楚来了兴致:
“可否请他们到府上一奏?”
“属下这就去安排。”
仆人匆匆地走出门去,独留游楚一人在他后面冷哼。
“哼。”
临渭的确乐律盛行不假,但也还远不至于到了能吸引其他地区的乐师前来附和的地步。
眼下正是各地兵戎相向之时,现在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支乐队,他还没傻到连这种程度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
“来人。”
游楚冲家丁挥了挥手:
“稍后这伙乐师来了之后,将士兵埋伏两侧。只要我一声令下,即刻全部抓了。”
“是!”
半个时辰之后,那仆人便领着这一伙乐师来到了游楚府上。
“老爷,给您请来了。”
来是来了,游楚却在屋中并不露面:
“就在门前演奏吧。像往常一样便可。”
“是。”
仆人在门口一阵嘱咐,一阵悠扬的音乐便传入了屋中。
“哈哈哈哈!”
游楚只听了几句,不由得捧腹大笑。
广魏距离益州不远,他平日里又对音律比较上心。这所谓的“异域风情”是什么地方的风情,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不过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他还是在屋中将整首曲子欣赏完。
待到声音一停,他便拍拍衣服,走出门来:
“奏完了?”
“回老爷,这一曲是奏完了。若是老爷愿听,我们还有许多别的曲子可以演奏。”
“真好。我斗胆问一句:诸位这音乐,是何地的风情啊?”
“回您的话,是益北的地方音乐。”
“哦,益北。挺好的。”
游楚伸手:
“还不给我拿下?”
一众家兵从两侧一拥而上,将几个乐师全部扣下。
“老爷,老爷您这是何意啊?我们不过是几个……”
“停。本官的确是对乐师比较尊重,所以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只是广魏牢中的兄弟平日生活单调,需要一些音乐陶冶情操。
我想诸位技法如此精湛,不妨前去协助他们一番,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啊?”
游楚打趣完,大喝一声:
“押下!”
“老爷,冤枉啊,老爷……”
随后便是愈来愈小的喊冤声。
把乐师领进家门的仆人双腿打颤,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老爷,这……”
“起来吧,你也是好心,不关你的事。”
游楚冲他摆了摆手:
“将我今日处置这几个乐师的消息传出去,告诉那些暗中等待结果的人,我游楚是买不通的,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是,是。”
那仆人做错了事,得到一个宽恕的机会,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开。
广魏受到流言冲击最小,所以若是蜀人打算在战前造势,他也应该是最后一个被算计的。
可眼下这伙乐师分明已经试探到了他的头上。
这就说明,雍州的情况不容乐观,极有可能好几处都被渗透成了筛子。
游楚皱着眉写下一封信,然后搁置手中的其他事情迅速整理好衣衫,连忙赶向军营。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下真的是要打仗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天水的事情刚刚压下去,广魏那边又出了事情?”
回到扶风屁股还没喘息几天的郭淮看着游楚给自己的来信,焦虑的头昏脑涨:
“为何不早不晚,就一定要是现在?”
“蜀人早些年间,已与吴重修旧好。此事极有可能是吴蜀联手向雍州施压,从而令陛下首尾不能兼顾。进而退兵广陵。”
他身旁的陈泰向他议论。
陈泰是陈群之子,少有才气。在陈群的协调下,他便跟着郭淮驻守雍州,也算是长长见识。
郭淮也的确是比较欣赏此人,所以到哪都带着。这时听到陈泰这番评论,见他能想到这一层,自然也是比较欣喜:
“玄伯说的是。只是陛下此次用兵广陵,用武为虚,造势为实。若是连我等都知道陛下不可能真的在此时有什么大动作,吴地的那帮谋士又怎么会不据此猜测一二,反而是大动干戈,让蜀军在我军后背动手脚呢?”
“这……”
“想来此事并非示虚,而是行实。我且回信一封,让游楚即刻加固城防,以备蜀军偷袭;你将我的命令传至扶风与益州交界处的各个边防隘口。令他们打起精神,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即刻上报。”
郭淮捏着下巴,揣度了好一阵。
“蜀军营中,有人极为擅长揣度人心。先前天水之谣是如此,现在广魏之乐亦是如此。不可再令此人搜集到更多情报。
传我令去,即日起至本年结束前,陇西、南安、天水、广魏、扶风京兆六郡,不得再与蜀地通商。所遇困难,先由当地财政资助。对往来旅客,更要严格排查。无非必要,绝不可再放蜀人入城。
而现在滞留在郡中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不许出城。在我们摸清汉中的用兵路线之前,不可放任何一个出去。”
郭淮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这是自夷陵一战之后数千天至今,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预感。
一阵风吹到他的身上,带来一丝独属于换季时的温度。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