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剧烈的变动一定会引起骚乱,更不必说城中早已流言四起。
好在两个月的时间,足够陈樵在暗中做许多事。
“郡丞,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几个有些影响力的军候校尉一并扣了。截止到目前,没有骚乱。”
“传流言的人,有眉目吗?”
“没有。”
刚刚马良带着军队冲进来的时候,那些早就和他暗中通过气的部曲,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
但那些他没拉拢好的,便被突如其来的开城冲杀地七零八落。
那些在队伍中有些声望的军校,便被陈樵的人借着乱一并拿了。
到了这一步,几个月的潜伏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知道了,你去吧。”
陈樵揉了揉脸。
做内奸心理压力好大,也不知道历史书上那些知名的老前辈们是怎么过来的。
“伊尹助商汤推翻暴政前,也曾潜入夏桀身边潜伏许久。想来他的压力不比你小。”
马良提着一盏灯,推门走进临时搭建的军帐。
“我就知道在这能找到你。”
“侍中大人。”
“不必多礼。这几个月你辛苦了,回去后我一定向丞相陈明你的事迹,为你请功。”
“多谢侍中大人提携!”
马良摆了摆手,示意客套话到此为止。
“最近城中,可是有什么流言?”
“这……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自打您囤兵城外以来,城中就人心惶惶,常有人携着家眷向东逃去。”
“传的什么啊。”
“说您……要来屠城。”
“挺好的。”
马良将手里的提灯放下,然后坐在灯后面。
军帐中的灯光本就不算亮堂,让他的身影挡去一部分,便构造出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在他的身后。
“那传播流言的源头。你也不用查了。”
“这是为何?将此人查出,便可向后深入……”
“查出那背后主使?不用了,他现在就在你面前。”
“您?”
“是我。我专门遣人在城边缘发些牢骚,让守城的将士听去。如此一来,借他们的口将事情严重化。”
“嗯?”
如此场景再配上马良莫名其妙的话,吓得陈樵一激灵。
“百姓的心理预期越低,我们的工作就越好开展。”
马良抬手,示意陈樵坐到自己的对面来:
“自先帝攻取益州不过十载,再加之此地偏僻而人稀,当地官绅百姓对先帝及我汉朝只知名而不知威。
朱褒能在此地如此反复,也是因此。当地居民不知上有天子,自然难受其恩泽余威;但这朱褒在此地耕耘许久,一举一动皆牵动民心。他有余情而百姓欢愉;他有余欲则百姓罹难,此心魔也。
我使将士破城之后,对百姓无所惊扰,将严明军纪亲眼与他们看去。心理落差便由此而生;
今夜我在城楼下斩那朱褒,不单是为了告诉那些领兵的将帅,天威如此,莫要负隅顽抗,行背主离心之事;也是为了告诉百姓,我们与那鱼肉乡里的朱褒不同。
城中流言,不必理睬。明日清晨重编军队,安抚百姓,流言自消。”
“侍中大人想的如此周到,实在佩服。”
陈樵赞叹不已,连这么细节的事情,马良都想到了。
“我不过出些小计。若真想此地安定,想来还要倚仗郡丞您。”
“在下才薄,多亏了侍中大人和王将军,才谋得这一官半职,如何能肩负起一地百姓的安危生计?侍中大人这是捧杀我了。”
“不。我说的是实话。”
马良将身子坐正。
“在此地修整几日后,我便要领兵前往益州郡讨那雍闿。此人生性多疑,朱褒借他的兵几日无信,自然会派探子向他回报现在情况。倒是其提防渐起,恐贻误战机。
军不可一日无帅,一地亦是如此。如今朱褒已死,若你不能担起责任只是一味地以出身才气作为借口逃避,那岂不是讽刺我与诸葛丞相用人不淑?”
“不敢!既然侍中大人如此托付,樵定当尽心尽力!”
“那就好。刚刚我进城之后略微扫了一圈,见此地民生还不至于特别凋敝。若是稍作管理,一定能成为一方宝地。”
马良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牂牁这地方光照十足,且昼夜温差大,十分适合种植一些积糖的水果。
只是在那之前,还是要紧着粮食种植。在商业道路重新修缮完毕之前,农户不可能指着果树填饱肚子。
“此外,还有一事,请郡丞务必上心。”
“侍中大人请说。只要是您的命令,樵必定……”
“不用那么夸张。此次朱褒从雍闿那借兵,借了多少兵?”
“回侍中,精兵两千,良马二百。不过他们在行路之中劫掠了不少民生,所以一并带来了许多财物。”
陈樵将他与那牙将打听来的事情一并和马良说了。
“嗯……也是一件可以利用的事情。”
马良思忖片刻:
“明天清早,我要亲自向那些想要解甲归田的将士发放安家费。我希望你能将他们留在牂牁,就在本地生根。”
“这恐怕有些难度。这些士兵家眷老小天南海北,若是离了军营,第一时间便是要回家探亲;如何留得住?”
陈樵本身也是兵士,自然最懂作为一个士兵的心思。
他从戎也已几载,家中老幼一面不曾得见。就连他都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立下战功平稳退伍,便要第一时间荣归故里。
“天下纷乱,何处是为家?南中将历战火,恐怕也是有家难回。”
马良叹了口气。
不过陈樵说的话,他自然也是听进去了:
“既然如此,便多分化一次:除了那些归乡意愿十分强烈的,其余便不说卸甲之事,只令他们在牂牁本地屯田,与百姓一同农作便是。”
“是。”
“还有一件事。”
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马良一件一件地嘱咐不过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啰嗦。
好在陈樵对此并没有流露出不耐烦。
他本身就要考虑这些事情,有马良主动帮他出主意,他自己反而还要省心了不少,只需要按照他的想法施行就行了。
“就是那些新遣来的士兵。城中守军我相信你已经上下打点完毕,而从雍闿那借调来的兵马可就麻烦了。马尚且没那么认主,一番调教之后即刻充军;可人心是浮动的,如何让他们与我们同心戮力?”
对此,马良自己也没什么十全十美的答案:
“我还会在牂牁修整几日。这一方面,还请郡丞多上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