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村子不大,依山傍水,倒也算得上是宁静祥和。只是那份祥和,没持续多久。
我三岁那年,村里的老槐树开始不对劲。原本枝繁叶茂,绿得滴翠,可入夏之后,叶子就一片片泛黄,像是得了什么怪病。村里的老人说,老槐树是村子的风水树,树要是不好了,村子也要跟着倒霉。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就在那年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时节,姐姐失踪了。
那天天气闷热得厉害,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和姐姐在老槐树下玩“老鹰捉小鸡”,姐姐咯咯笑着,像只欢快的小鸟,我也傻乎乎地跟在后面跑,口齿不清地喊着“姐姐,姐姐”。
玩累了,姐姐突然停了下来,小脸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槐树的树干,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逸辰,你看……那里……有雾……”姐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手指着老槐树的树干,声音细若蚊蝇。
雾?大白天的,哪来的雾?我疑惑地顺着姐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老槐树的树干粗壮,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树皮皲裂,像一张张皱巴巴的老人脸。树干上,不知何时,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团淡淡的血红色雾气,如同鲜血一般,缓缓地蠕动着,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
“姐姐,那是……什么?”我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小声问道,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姐姐没有回答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团血雾,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般。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开始发紫,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痛苦。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我急了,用力摇晃姐姐的身体,想要把她从那种诡异的状态中拉回来。
就在这时,姐姐突然转过头,看向我,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诡异笑容。那笑容僵硬而空洞,看得我毛骨悚然。
突然姐姐开口说道:“逸辰……姐姐要走了……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姐姐的声音沙哑而空洞,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听得我头皮发麻。
“姐姐!你要去哪里啊?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哭着喊道,心里害怕极了。
姐姐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冰凉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眼神空洞而迷离,喃喃自语:“别哭……辰辰……姐姐还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姐姐猛地推开我,迈开小短腿,朝着老槐树的树干跑去。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身形飘忽,转眼间就冲进了那团血雾之中。
“姐姐!”我惊恐地大叫,想要追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一步也迈不开。
我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那团血雾之中,血雾缓缓蠕动,最终如同被吸收了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姐姐,也跟着那团诡异的血雾,一起消失了。
我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父母听到我的喊叫声赶了过来,看到槐树下面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就问我怎么了,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父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父亲凌云,则在老槐树周围疯狂地寻找,嘶吼着姐姐的名字,声音凄厉,响彻云霄。
整个村子都惊动了,大家伙儿一起帮忙寻找,翻遍了老槐树周围的能藏人的地方,可就是找不到姐姐的影子,仿佛姐姐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爷爷也动用了各种道法,搜魂术都用了还是找不到姐姐的一丝踪迹,只看到罗盘一直指向西方。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死气沉沉。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红肿,精神恍惚,喃喃自语着姐姐的名字,像是丢了魂一样。父亲则变得沉默寡言,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只有偶尔传出的低沉叹息声,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我知道,父母都在强撑着,他们不相信姐姐会凭空消失,他们坚信姐姐一定还活着,只是暂时迷路了。他们决定,要亲自出去寻找姐姐,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姐姐找回来。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亮得有些诡异。母亲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温柔的脸庞上布满了泪痕,声音哽咽:“辰辰,爸爸妈妈要去找姐姐了,你要乖乖听爷爷的话,等爸爸妈妈找到姐姐,就立刻回来接你,好不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衣角,生怕她也像姐姐一样,突然消失不见。
父亲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母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而茫然,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塑。他只是默默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顶,然后转身离去,背影萧瑟而孤单。
第二天,父母就离开了村子,踏上了茫茫寻亲之路。走的时候爷爷把这些年赚的钱全都给我爸我妈带走了。
我站在村口,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我不知道他们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姐姐究竟去了哪里。
然后……如同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我的父母,在寻找姐姐的过程中,也失去了音讯,杳无音信,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父母肯定是遇到了山贼,被劫财害命了。有人说,我父母是进山寻姐姐,结果遇到了野兽,葬身荒野了。更有人说是,我父母和姐姐都是被山里的妖怪给抓走了。
这些话,传到爷爷耳朵里,他只是默默地叹息,摇头不语。我知道,爷爷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沉默寡言,更加苍老了。
从那以后,我就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是个老道士,年轻的时候游历四方,见多识广,懂得许多常人不懂的道理。他没有像村里人那样唉声叹气,也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他默默地承担起照顾我的责任,用他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空。
爷爷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虽然清贫,却也干净整洁。他每天早起,带着我一起打扫院子,劈柴挑水,然后开始教我识文断字。
“天道无常,世事难料,唯有自身强大,方能在这乱世中立足。”爷爷常常这样教导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智慧和力量。
爷爷教我认字,是从《道德经》开始的。他一句一句地念,一遍一遍地解释,耐心地教我理解其中的含义。虽然我年纪小,很多地方都听不懂,但爷爷从不责怪我,只是笑着说:“慢慢来,日久见人心,功到自然成。”
除了读书认字,爷爷还教我一些基础的道术。他教我画符,念咒,打坐,说是可以强身健体,驱邪避凶。
我跟着爷爷,认真地学习着这些看似神秘的道术。爷爷教我画的第一道符,是“平安符”。他手把手地教我,如何研墨,如何运笔,如何念咒,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认真至极。
“画符,讲究的是心诚则灵,意念集中,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爷爷一边示范,一边讲解,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充满了韵律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画着,笔尖在黄纸上缓缓移动,墨迹晕染开来,形成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线条,看起来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爷爷看了看我画的符,并没有批评我,只是笑着说:“不错不错,第一次画就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练习练习,熟能生巧嘛。”
爷爷的鼓励,给了我很大的信心。我开始更加认真地练习画符,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除了画符,爷爷还教我念咒。他教我的第一个咒语,是“净心咒”。咒语拗口难懂,我念得磕磕巴巴,舌头都快打结了。
“净心咒,重在心诚意正,排除杂念,心神合一。”爷爷耐心地纠正我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地教我念诵,直到我能够流利地背诵下来。
爷爷每天吃完饭都会打坐,我都会学着爷爷的样子,盘腿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学得有模有样。
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姐姐,一会儿想着父母,一会儿又想着出去玩,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就这样,在爷爷的教导下,我开始了我的修道之路。每日读书习字,画符念咒,打坐练气,日子过得清苦而充实。
村里的孩子们,依旧在村口嬉戏玩耍,无忧无虑。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脸,我心中却总会涌起一丝淡淡的忧伤。
姐姐,你在哪里呢?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夜深人静,我常常会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思念远方的亲人。月光如水,清冷而孤寂,映照着我幼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