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持生计,郝蝉成了一款相亲APP的“常驻嘉宾”,吸引到男会员为她开通高级服务,可以赚取不菲的佣金。红娘Amy姐很会吹捧人,一连两个月,郝蝉都不缺客单。
“你今年桃花运挺旺的。”Amy姐将她视作福星,履历中,她今年只有22岁。
郝蝉一周面试一次,见面只穿白T恤和牛仔裤,贴着水貂假睫毛,谎称是素颜。
Amy为她打造的人设是低调有内涵的白富美,“父母经商常驻海外”,“投资理财收益稳定”,话术也是倒背如流。
他们爱听,她就照着说。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Amy姐两头赚,笑得合不拢嘴。
郝蝉将冷掉的馥芮白推到桌角,听Amy姐在电话里介绍新目标:“这次是个颜狗厂二代,跟你挺配的。你要不认真考虑谈一下?这一单,是我私自给你留着的。”
是个零零后,从小父母离异,没感受过一天母爱,就喜欢岁数大的姐姐。上个谈的,还是个离异带娃的,都快四十岁了。
“这个好好把握,争取定下来。”
“小屁孩儿。”郝蝉这段日子接触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有的都二婚三婚了。
“这种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对你比较公平。那种老油条,心里没剩多少爱了,只有色欲。”
Amy姐不顾她的反对,给她发了资料卡,社交主页上的照片是一张对镜自拍,衣摆子撩到胸口处,像只秀肌肉的澳洲袋鼠。
很骚气。
这倒是勾起她的色欲了。
人生寂寥,找个人排遣寂寞,也不赖。
“位置发我吧。”郝蝉做好收官的准备,看到衣橱里样式各异的性感内衣,又问了句:“弟弟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裸杏色。”Amy姐说,“越老气越好,要有妈妈的味道。参考香奈儿裸杏色CF……四排扣,收副乳的款式,等等啊,我发个图片给你。”
郝蝉扫了一眼手机,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体重150斤才穿这种老土的胸衣,弹力大到能提着榴莲上秤。
郝蝉啪地关上了衣橱。谎报年龄也有个限度,喜欢这种的男人起码50岁了。她自己这副德性,也没什么可挑三拣四的,冷静下来后,又坐回梳妆镜前,擦掉橘色的口红,换成裸粉色。
郝蝉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Amy姐发的信息。
还好,她给红娘的备注是“经纪人”。
咖啡还没喝完,厂二代就要带她逛街,走进那些精品店时,郝蝉并没有露怯。尽管她背的杏色CF是为了投其所好,临时去四季青加购的。
郝蝉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在Gucci橱窗倒影里瞥见自己苍白的下颌线。当柜姐戴着白手套捧出新款手袋,她捂住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轻呼:“小荔枝牛专柜都涨价到10万啦?”尾音扬起恰到好处的诧异,“我买的时候才四万多呢。”
穷这个字,打出生起郝蝉就挺陌生的。周家势力庞大,外公手握万贯家财,后辈们只管享受。郝军并非像他说的那样,白手起家,他是白手套。
郝蝉记得小时候回乡祭祖,都是乘坐私人飞机。家里十几个佣人,吃的拿的,都不比外头,甚至穿周春梅准备扔掉的过季款Brunello Cucinelli,去公园跳广场舞被小鲜肉误会搭讪。
这个势单力薄的厂二代,从前是不会放在眼里。
现在,周家破落,荣华不再。
她亦学会了“把握”二字。
厂二代摸着后颈,咋舌:“大家口袋里都没钱了,奢侈品反而涨价。你不会很迷恋这些东西吧?我在我爸的工厂上班,每个月工资只有三千五。”
“你想什么呢?我要是迷恋这些东西,干脆捡个二婚老头儿。”
“你谈过老头儿?这个包,是前男友送的呀?”
“不是,我自己赚钱买的。”
“我爸说,钱要花在刀刃上。”
“我又不是要跟你爸结婚。”
郝蝉语气有些不好了,面上依旧在强撑。
郝军总是教导她,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总是意气用事,像小孩子一样率直天真。可惜,这样的郝蝉已经在十五年前宣告死亡。现在版本的郝蝉,是需要敛着锋芒,才能学会游刃有余地处理社会关系的人。
厂二代讪讪地:“我爸也不会给你买这个包的。”
柜姐递来上下打量的眼神。郝蝉有点反胃,从前这些东西,不过是她懒洋洋侧身,接过别人递来的小礼物,随手一扔就会忘掉。可是她被扫地出门了,周春梅泥菩萨过江,连身上穿着的名牌袜子都拿去卖掉变现。
“我自己可以买。”郝蝉一咬牙,自掏腰包在另一家精品店买了条连衣裙。裙摆像花伞一样篷开,走动时裙摆扇起一阵一阵的风。
厂二代偷拍的视频里,她正对着试衣镜整理肩带,后颈处一片香软很诱人。他发了条“给宝贝选战袍”的朋友圈,唯独屏蔽了她。
从精品店出来。
厂二代说约了朋友去打台球,就在马路对面,问郝蝉要不要一起。
“我不会打台球,你们玩吧。”
“好吧。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别生气。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忍不住让人胡思乱想。”厂二代害羞地笑起来。“如果真的推进到结婚那一步,会拿出诚意来的。”
“嗯。”
郝蝉拎着购物袋,沿着热闹的街市往回走,夜晚的霓虹灯充斥着杭州独有的潮湿,变得虚幻起来。流动的空气中是淡淡的疏离感。
她回想起第一次恋爱,懵懵懂懂,连主动在街上牵手都带着生疏的刺激。
后来胆子大了,海藻一般的长发堪堪撩过皎洁的后背,他会用嘴唇一点点擦掉她后背的水珠。月光温和,打在相爱的每一个侧面,一切一切,都恰到好处。关于生命的流逝,也变得美好起来。
回家后,红娘把那条朋友圈截图问她:“你们睡了?”
郝蝉:“???”
“小盛总阴阳怪气的,故意让人误会一条裙子就能睡你。”
“工资三千五的总,还是省省吧。”
“你还是辟个谣吧。”红娘苦口婆心,“他混的富二代圈子,你不能吃这个亏啊。”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郝蝉随手就把裙子转卖了,晒出自己的付款记录,证明是自己买的单,并且正大光明地发了条朋友圈,刻意强调花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
果然,厂二代看到了,打完台球叫她出来。
郝蝉卸了妆,睡衣外面披了件泰迪熊的外套下楼。小区门口有家宠物咖啡馆,有猫在,厂二代坐在靠窗的位置刷直播。
“我岁数大了,跟你耗不起。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们可以不用再见面。”
“不是我不想结婚,而是你太保守了。”厂二代正在直播间刷嘉年华。不耐烦地划拉收藏相册,把主播照片亮给她看:“看见了吗?要我们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最起码得有这样的表现。你多跟人家学学。”
郝蝉瞟了一眼主播的照片。
这不就是校花翟芳芳吗?她变化好大啊。巨乳细腰,性感妖娆。当年齐刘海波波头,凭借清纯的长相被艺术类师范大学提前录取,听说一毕业就有编制。
郝蝉咋舌,没想到她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竟然当网红主播去了,而且还成了厂二代敷衍拒绝她的理由。
郝蝉尴尬地笑了笑:“隔着屏幕又摸不着亲不到的,况且,人家不会喜欢你的吧?”
翟芳芳粉丝这么多,厂二代连打赏的排行榜都进不去。更别说,她上学的时候就心高气傲,不可能会看上他的啊。
“保守的更合适过日子。”郝蝉克服强烈的羞耻心,指着他的手机屏幕说,“如果你因为她而拒绝我,你会后悔的。”
“不是姐姐,你哪根筋搭错了啊?”相亲男突然大声起来,“想男人想疯了吧?操!”
话音刚落。
郝蝉突然被人拉扯了一把胳膊,往后跌去的同一时分,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拳头砸在厂二代的鼻梁上。
伴随着一声惊呼和七零八碎的矮脚桌上的杯碟散落的声响,她整个人都懵圈了。
周褚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他跟踪她?
也可能只是偶遇?
陈律气抱着台球杆,喘吁吁地冲进来,指着厂二代的鼻子骂道:“侮辱妇女构成犯罪啊,你今天可跑不掉了。”
厂二代捂着鼻子,一脸痛苦地嗷嗷,鼻血从他的指尖渗出来。周褚安下手真重啊。他却一点都不敢反抗,委屈地快哭了:“表叔,这次真的冤枉啊!是她上赶着给我当舔狗!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闭嘴!”周褚安轻声呵斥道。
厂二代收到指令,便乖乖又扇了自己一嘴巴。
今晚他们一起打台球啊?
“误会,嗳,都是误会。”
郝蝉反应过来,急忙摆手。
周褚安却并不打算放开她,他拽着郝蝉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拖进他车里。很高档的车子,细腻的皮料内饰散发着淡淡地皮革香气。郝蝉局促又胆怯地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已经配不上他了。
“你不是移民了吗?”
“嗯,移民去河南了,周末回来办点事。”
“啊?怎么会选荷兰?”
“是河南!谁像你一样L、N不分?”周褚安睨了这个可恨的女人一眼。“楚河汉界知道吗?你以后不要越界。”
“哦。这个你放心,我近十年都没有去河南的打算。”
也不会嫁到河南的,让Amy姐筛选目标的时候,把河南的排除了。
周褚安剜了她一眼:“郝蝉,你就继续装。”
“?”她皱眉。
周褚安不耐烦地把粉色的旧手环甩到她腿上:“把这个还给你。”
郝蝉目瞪口呆。
“这……不太好吧?”
这不是已经送给快递小哥了吗?他还问人要回来?不至于这么抠门儿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送了他一块新的,他更高兴。”
周褚安脱掉西装外套,解开两颗西装纽扣,露出锁骨处皙白的皮肤。这么多年不见,他愈发迷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地位提升太快,周围的气场也凌厉起来。
郝蝉无奈地笑起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扭头,看到陈律逮住相亲男的衣领子,把他逮去另一个方向。郝蝉突然很焦虑,又黄了一个。周褚安似乎看出来,很没好气地问:“有些东西,历久弥新。郝蝉,我警告你,我们好歹谈过,你作为前女友,一举一动和我息息相关,别掉份儿。”
郝蝉刚刚姿态放得很低。
他全都看到了。
不过,她的一举一动,怎么就和他息息相关了?
早就各不相干了。
郝蝉有些心酸,用力握着手环,辩解道:“装的。你信吗?”
“郝蝉,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她的话又刺痛了他的神经。微薄的怒气透出胸膛,向她逼近。外人都不知道,周褚安是小孩子脾气,很好逗弄。跟他吵架吵到失去理智,他会用力撬开她的唇,吻得她分不清昼夜,乖乖依他。
周褚安就靠持久力傍身,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愈发长进,还是退步了。
郝蝉细白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捋,嘴角流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意:“消消火,周总裁。”
他钳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揉压嘴角,揩掉她裸色的口红,恶狠狠地苛责道:“你品味变差了。”指腹略有点硬,但手上的力道很松,并没有弄疼她。但这句话却戳痛了她的心。
“裸色环保,符合流行趋势,跟着弟弟们的步伐。”郝蝉嘴硬解释道。“你不懂不要乱点评。”
郝蝉恍惚想起以前,他们养过一只小猫,她戴上指套给小猫咪刷牙。他就在旁边看着。还想起旅游的时候,一起去岸边喂鸭子,她把一小块面包放在他掌心,举着递到鸭子嘴边。他不敢,吓得缩回了手。但其实,鸭子嘴很软。夕阳下,她笑弯了腰。
那么美好的日子,竟然只是恍惚之间发生过的。
“你什么时候离婚?”他放开她。摇下车窗,兀自点了支烟。好像很烦躁的样子。“既然你铁了心要在外面搞男人,与其给那种货色当舔狗,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比他强很多,彼此之间又熟悉。”
“?”
郝蝉脸颊蓦地一红。
“不了吧。”她身体本能地拒绝。“好马不吃回头草。”
周褚安抿了抿嘴角,挺无所谓的:“随你。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
郝蝉擦了擦手心的虚汗。这建议不怎么样。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