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听到这话,眼睛不由得一亮,也不等纳垢回复,便喜形于色,愉悦道,
“约阿希姆,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看清我所行之路。”
“唉,”
“可惜了,无论怎么做,安禾这个个体都无法彻底死去。”
“她太特殊了。”
说罢,还缓缓摇了摇头,似在感慨这难以改变的事实,末了又补上一句,
“死亡的伟力,当真是无法估量。”
而瓦尔特闻言,却是彻底破防了。
“nm■■,奥托,你就为了所谓的计划,就■■用我的女儿做实验?”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的人?”
“我■■■,你■■■■■,真■■■■。”
奥托的出生程度,再一次突破了他认知的底线。
可此刻的奥托只是个投影,瓦尔特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却又无可奈何。
一旁的纳垢挠了挠头,用勺子捞了一把浓汤,手腕轻轻一甩,那浓汤便如流星般扔向了其他位面。
做完这一切,祂才慢悠悠地看向瓦尔特,开口道,
“孩子,你要明白个前提。”
“没有人能彻底杀死被忘川庇护的安禾。
“奥托的所作所为,也不会为她带来真正的危险。”
“你看。”
说着,祂微微前倾,对着安禾的本体呼出一道浓稠的幽绿色雾气。
那雾气比之黑光病毒的侵蚀力还要强无数倍。
以至于在雾气触碰到安禾的瞬间,安禾的身体就像烈日下融化的蜡像一般,开始缓缓消融。
紧接着,超越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幽绿色雾气所到之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不断崩裂、扭曲,连光线都被无情吞噬。
可当它触碰到安禾灵魂时,却被一层薄薄的、看着十分透明的灰雾所阻挡。
那灰雾与幽绿色雾气相撞,甚至都没有泛起涟漪。
神明所凝聚的幽绿色雾气不断扭曲着安禾的身形,也试图改变她的认知,可无论如何,都完全无法将她击杀。
瓦尔特呆滞了一瞬,随即赶忙驱散了雾气,而后用黑光病毒包裹了安禾的灵魂。
他算是明白了,
纳垢的仁慈只针对“生命”这个概念本身。
至于生命活的是否痛苦,是否完整,是不是想活着,祂根本不在乎。
怪不得能和奥托玩到一起去,都特么是出生。
想到这,瓦尔特也不再犹豫,直接加大了黑光病毒的输出,让其如海啸般侵蚀安禾的灵魂。
既然忘川连神明的力量都能阻挡,那黑光病毒应该也算不得什么了。
而结果也没有出乎瓦尔特的预料。
在黑光病毒侵蚀安禾灵魂的一瞬间,灰雾便开始升腾,让那原本渺茫的万分之一的存活率逐渐趋近于百分之百。
下一瞬间,
安禾虚幻的身形开始逐渐凝实,慢慢化作病毒之躯。
而她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苏醒,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瓦尔特见此情形,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忘川的力量守护灵魂,黑光病毒让她拥有不死之躯。
这样的话,哪怕未来安禾被扭曲了意志,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他轻轻走到安禾面前,微微俯下身,看着眼前的少女,声音温柔地说道,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难受?”
安禾闻言,朝着老杨甜甜一笑,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地说道,
“我没事啦,爸爸!”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眼神有些游离,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病毒安禾的意识。
她踌躇了一会儿,随即撑起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瓦尔特见状,赶忙快步上前,微微弯腰,伸出双手想要搀扶,
——却被安禾轻轻推开。
一瞬间,
瓦尔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整个人都像加了灰白特效。
而安禾却没有理会父亲的反应。
她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病毒安禾面前,看着这个面色茫然的少女,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另一个我......”
病毒安禾听到这话,原本迷茫的神色逐渐褪去,婴儿肥的小脸上也带上了一丝阴翳,眼神中闪过一丝倔强与不甘,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只是运气好,先遇到爸爸了而已。”
“如果......如果我是你!”
“我一定会做的比你更好!”
安禾听到这话,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随后,又在病毒安禾有些呆滞的目光中,拉住了她的手。
“你说得对,另一个我。”
“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如果你是我,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所以呀,”
安禾将病毒安禾拉到了自己的小小怀抱,用力抱住了她。
“出生了四十天的我,坏坏的我,只有本能的我。”
“要和我一起分享这个运气嘛?”
病毒安禾呆滞了一瞬,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莫名的想起了列车组的大家对安禾的称呼。
——小天使。
明明自己让她承受了这么久的恐惧与痛苦,明明自己要夺走她的一切,明明自己从未替她思考过。
可她却.......
病毒安禾感知着身前的温暖,突然瘪了瘪嘴,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别......别管我了。”
“我不配分享你的幸运。”
安禾闻言,却笑着拍了拍怀里哽咽的病毒少女,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
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瓦尔特的黑光病毒像是被嫌弃了一般,快速从安禾的身体被析出。
紧接着,便是“幽鬼”的无限病毒之躯逐渐被勾勒出来。
随后,安禾拉着一直掉小珍珠的病毒安禾,投进了新的身体。
但这次,却没什么主导与被主导。
被那善良灵魂所侵染的病毒,已然将心灵寄托在了少女身上。
而此刻,场中唯一心里发苦的,便是瓦尔特了。
他努力维持着和煦的神情,心中却满是绝望。
全完了!
是自己逼迫病毒安禾去死的!
这下女儿们一体双魂了,自己是彻底芭比Q了。
明明应该是双倍的快乐,
但怎么总感觉,这以后的日子算是没法过了呢?
而一旁,纳垢伸出那满是污秽的大手,用力擦了擦眼角。
“真好啊!”
“人类和病毒和平共处,相互依托。”
“真是太美好了,呜呜呜呜。”
奥托没有去管纳垢此时夸张的表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瓦尔特,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愉悦,
“看到了吗,约阿希姆。”
“在忘川淹没一切之前,你的女儿便和死亡这个概念彻底绝缘。”
“所以啊,不要再心存侥幸了。”
“我的老朋友。”
瓦尔特看着正“自言自语”的女儿,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随后将注意力转到奥托身上,神色变得异常肃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奥托闻言,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约阿希姆,你总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话说开了吧。”
他停顿了片刻,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华丽的主教服,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根据我的判断,深渊的底层逻辑是由死亡的忘川、命运的轮回还有一种我完全解析不出的宏大概念构成的。”
“而命运,也就是死亡的化身,祂将你们这些同行者扔到深渊,转化为深渊生物,归根结底是要你们打通物质位面与深渊的通道。”
“无论祂给过你们何等帮助,最终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你们终将陷入无法挽回的腐化。”
瓦尔特闻言,脸上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面瘫模样,但他的身形却下意识地微微一动,隐隐将自己的女儿护在了身后,
“这跟安禾有什么关系?”
“又跟死亡的忘川有什么关系?”
“哪怕死亡便是深渊意志,哪怕我等未来只能居于深渊,又能如何?”
“收起你的蛊惑吧,奥托。”
“你应该清楚,在事实没有确凿摆在我面前时,我是永远不会相信你的。”
奥托再次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里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遗憾,
“约阿希姆,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将死亡解析。”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他缓缓伸手指向正自言自语的安禾,
“她和我一样,都是行于忘川的游魂。”
“但我却为了保护本体和意识,不断更换昂贵的魂钢身体。”
“你觉得是我傻吗?”
“约阿希姆。”
瓦尔特闻言,一时间没能领会奥托话中的深意,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些许讥讽,
“谁知道你是不是被魂钢磕坏了脑子。”
“明明忘川能庇护意识不消散,还大费周折的去保护意识。”
“怎么,被忘川拉黑了?”
奥托听到这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瓦尔特,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怜悯。
而此时,瓦尔特也渐渐察觉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等......等等。”
“忘川不是死境吗?”
“为什么会保护生灵意识不会消散?”
“它不是应该吸收生灵的记忆,让其化作一片空白吗?”
奥托闻言,一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交流对象。
这反应速度,跟往昔那个睿智果敢的理之律者实在相差太多了。
果然啊,
生灵一旦有了弱点,就都会变得如此迟钝。
谁都一样。
想到这,奥托面无表情地看向瓦尔特,淡淡地说道,
“想明白了?”
瓦尔特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声音沉重,
“是了,忘川应该是洗涤记忆的地方。”
“但安禾的记忆却一直被忘川守护着。”
“她和你们这些游魂完全不同。”
而此时,纳垢突然发出了憨厚的声音。
“孩子,你说的不对。”
“是安禾这个存在不同,而不是安禾这个个体不同。”
“当病毒构成的安禾拿到安禾的记忆后,也一样被忘川庇护了。”
“安禾这个存在,与其说是你的女儿,她更像是死亡的女儿。”
“因为,”
纳垢顿了顿,那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这是我无数年的生命中,第一次见过忘川被动的去守护一个存在。”
“而正因如此,我才选择奥托作为我的合作者。”
“他是个真正的勇敢者。”
“他做到了我不敢去做的事情。”
“——试探死亡。”
奥托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谦虚的微笑。
随即,他将视线再次投向瓦尔特。
“现在明白了吗?约阿希姆!”
“收起你的侥幸心理吧。”
“死亡因为未知原因标记了安禾,但绝不是带着善意。”
“如果是善意,那对安禾满是恶意的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对吧?”
瓦尔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因为道理就是如此。
若是那神明抱着善意,又怎么会让安禾经受如此之多的苦痛折磨。
纳垢见状,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随即选择实话实说,再补上一刀,
“孩子,深渊无边无际,物质位面与深渊相比,连弹丸之地都算不上。”
“这里的资源丰富到,让我等神明永生永世的消耗,都见不得消耗其九牛一毛。”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瓦尔特艰难的点了点头,声音沉重。
“所以说,深渊四神从没有向往过物质位面。”
“一切都是死亡之神的想法。”
“是祂想将物质位面纳入深渊的版图。”
“而我们这些同行者,就是祂选定的人肉坐标。”
纳垢闻言,不着痕迹的向上瞥视了一眼。
举头三尺有本体!
哪怕祂不在乎,这种往祂身上泼脏水的行为,还是太刺激了......
而且......
自己刚刚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
祂们这些深渊邪神,是真的想去物质位面!
因为那里,可都是能爆发出强烈情绪的,
——人类啊!
奥托不知道纳垢的的想法,但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了之。
毕竟,
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此刻的他,面色郑重的看向瓦尔特,严肃的对他说道,
“约阿希姆,在你眼中,我或许没什么好名声,也谈不上有多少信誉。”
“但我并不强求你能立刻相信我。我只希望,在后续的计划里,你不要去阻挠我。
“哪怕仅仅是为了你的女儿。”
那语气诚恳至极,眼神中满是恳切的期待。
瓦尔特缄默无言,眉头紧紧地拧作一团,眼神之中尽是纠结与挣扎。
与奥托合作,利弊难以揣测。
但若是拒绝的话,又全然没有应对神明的策略。
那死亡的神明仿若大山,沉重地压在他的脊梁之上,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为了拯救女儿,他绞尽脑汁,却仍旧毫无头绪。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和奥托合作,一条路走到黑,去尝试着解构神明。
要么将希望寄托于神明的仁慈,祈求祂能够怜悯安禾。
......
一时间,原本充斥着腐臭气息、风声呼啸的腐败天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令人作呕的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渐渐止歇,只留下一片让人有些心慌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旁还在“自言自语”的安禾和病毒安禾,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兀地停止了交谈。
她先是慢悠悠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关节活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随后脑袋轻轻一偏,眼神带着一丝莫名,将视线投向奥托,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奥托......先生......”
“能......告诉我......你的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