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安静了,起码百姓是这么以为的。在他们眼中,那曾经的喧嚣与纷扰似乎暂时远去,街头巷尾不再有频繁的兵甲之声,市集之中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熙攘。他们祈祷着这份宁静能够长久,能够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然而,洛阳马上又开始热闹了,这是权贵们都心知肚明的。在权力的舞台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只有此起彼伏的争斗与权谋。
外地一县君,于洛阳便是一芝麻小官。洛阳这座繁华的都城,汇聚了无数的权贵和高官,一个来自外地的县君,在这庞大的权力体系中,渺小得如同尘埃。
洛阳一郎官,外放至少是一县君。可此时的郎官于洛阳,真是芝麻般微不足道,而一县君于地方百姓,便是父母官,掌握着一方的生杀大权,决定着他们的福祉与命运。
汉代以郡为国,济北国便可视为一郡。一国之长,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位叫“济北王”的刘室宗亲。就如刘备祖上的中山王一般。
只是时过境迁,此时刘氏宗亲,能耐一点的,如刘宽,刘焉这等人,本就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左右朝堂。他们在政治的漩涡中如鱼得水,凭借着家族的背景和自身的权谋,掌控着朝局的走向。
无用一点的,便如刘玄德,虽说是汉室宗亲,能借着关系到缑氏县大学读书,却也没太多用处。
在这个看重实力和权谋的时代,没有足够的手腕和资源,空有宗亲的身份,并不能带来实质性的权力和地位。
所以此时济北之长,乃是济北相,鲍信!鲍信本是奉了何进之命去招兵,却又急匆匆和曹操一起回了兖州。
要说二人存了什么气吞天下之心,此时便要起势,多少是冤枉了二位大汉忠臣。
保境安民,以观后续。
兖州,早早就乱了。黄巾虽灭,余党却存。
虽说当年大量的渠帅都被傅燮一帮人抓着砍了,可底层兵卒,又哪能全杀光呢?
那些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的黄巾军余部,如同星星之火,在兖州这片土地上重新燃起了战火。
于是乎,刀光一现,血气一出,这所谓天下豪杰纷纷揭竿而起。
这是真正的揭竿而起,可不是“黄巾起义”那种野心家谋划几十年,蛊惑百姓造反的故事。
在动荡的时局中,人们为了生存,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纷纷拿起武器,组成各自的势力。
比较有名的,便是黑山军,白波军,别管用什么手段,总之是拉起一大批百姓,啸聚山林,占住险要之地。
或残民,或保民,今日看得实在是不清楚。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各方势力的动机和行为难以简单地评判,有的或许是为了保护一方百姓,有的则可能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
除此之外,比较有名的,便是所谓的“泰山黄巾”,历史上早早归了曹操,成了曹操嫡系部队,虽说整体战斗力堪忧,可忠心程度确实值得夸耀。
回乡没几日,曹操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当地青壮几乎被曹操尽收于麾下。
乱世之中,只有拥有足够的兵力,才能自保,才能有那一线的机会。
当然散尽家财一事,可不是一家,而是三家。
曹操本族,妻族丁家,世代联姻的夏侯家。
三家早有瓜葛,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经商也好,务农也罢,都是谯县之最大一家。
五千兵马,多是步兵,少有骑兵。
另一边的鲍信,两万步兵,七百骑兵,粮草超过五千车。
一时间,曹操可用之兵,达到了惊人的两万六千以上。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在兖州这片土地上,足以引起各方的关注和忌惮。
兖州刺史府。刘岱近些时日总是站立难安,无他,兖州各部盗贼四起。
经过头些年刘焉上书的“废史立牧”,得到了洛阳方面一致认可,这整个天下大州的刺史便少了许多。
很可惜,刘岱还是个刺史。
刺史一职,是正经的封疆大吏,于洛阳序列与重要程度,都是远高于太守。
汉代太守,俸禄两千石,刺史,俸禄六百石。
若是说品级,刺史排不上号,可此时手握“监察”之权与专断之权,就能将太守拿得死死的。
刘备当年做了六百石的平原县令,却被一百石的都邮逼得辞官回乡,也是这种道理。
可刺史终究不是州牧,不能如刘焉那般真正统领一方,调度兵马,就算各方太守玩些阴奉阳违的路数,也只能干瞪眼。
刘岱也是正经的汉室宗亲,其兄长刘瑶,此刻正做了扬州牧,被孙策和周瑜一千多兵马联手平推还是后话。
此时,刘岱于堂中踱步,心中难平,又焦急等待。
“如何了?”刘岱的声音中透着焦虑和不安。
“回禀方伯,济北相鲍信于门外求见!”
“快快有请!”刘岱答得干脆,心中却是思索不停,鲍信离了兖州还没几日,怎么就如此快地返回了?
洛阳不用动刀兵了?
满心疑惑,却也隐隐期待着鲍信能带来一些好消息,或者解决当前局势之助力。
想归想,有人回来总是好的,起码鲍信手下两万多人,还是一股不错的防卫力量。
“允诚,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鲍信步入中堂,刘岱降阶而迎,二人见面,不待寒暄,刘岱便急切地询问洛阳情况。
“洛阳事已毕,十常侍尽除,百姓无恙,如今董卓进京,屯兵城中,我便带兵回了兖州。”
鲍信简要地叙述了洛阳的局势。
“正好正好,允诚何不带兵剿了那黄巾余党以成大功啊?”刘岱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济北也少需布防,我为方伯举荐一人,谯县曹操,他与我一同归来。昔年征讨黄巾时,此人便立有大功,在洛阳诛宦一事,其人也带兵厮杀,有名将之风,若让他去,必然手到擒来!”鲍信郑重地向刘岱推荐曹操。
……
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曹操征讨黄巾一事。
曹操起兵己吾,一时间还到不了泰山脚下,行军赶路也要时间。
而洛阳日日如飞雪般传来之信件,让曹操有了几分担忧与……莫名的兴奋。
“孟德,兖州刺史府来人了!”
曹操眼前一亮,自己现在算个白身,总之是没个官职,盛世洛阳一官胜边郡太守,乱世主簿说不得比三公还强。
“快快有请!”曹操迈出两步,“等等,我亲自去!”
说着,急走几步,整了整衣冠,夏侯渊紧随其后。
“孟德,别来无恙乎?”来人远远看见曹操,便大声呼喊。
“允武,怎么是你?”
来人走至跟前,曹操面露惊喜。
不是装的,是真的惊喜,来人名叫鲍韬,字允武,是鲍信的亲弟弟。
“好事,好事啊!我家大兄未曾到济北,便直接去了刺史府拜见方伯。
方伯正为泰山黄巾余党发愁……”
听到此处,曹操心中一喜,面容微动,又改为忧虑之色。
“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鲍韬见曹操面露难色,以为是有什么未曾沟通好之处。
“方伯本想命我家大兄前去剿灭,大兄称济北为安,还要回去,便举荐了孟德。”
“唉~”曹操长叹一声,握住鲍韬双手,面朝东方,满脸愁容。
“孟德,何故啊?先是面露难色,又是长吁短叹,可是我来此让孟德不喜,若是如此,我便去了!”
说完,便作势推开曹操双手,却被曹操紧紧拉住。
“非也非也,允武,我见你来,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因你而做此姿态?
你与我说是好事,我便真以为是什么好事,原来是泰山贼还未灭。
方伯既然急着剿匪,必然是近期那贼寇又有侵扰百姓之举,这哪里是喜事,明明是祸事啊!
我之忧虑,正是因百姓而忧,因民生而虑啊!”
鲍韬听完,先是一呆,而后面露惭愧之色。
“是我不是了,原想着孟德可借此机会招兵买马,泰山贼寇若灭,也必然能收复不少青壮。
一时间没想百姓之苦,莫怪莫怪!”
曹操听完哈哈大笑,拉着鲍韬便往屋内走去,甚是亲近。
“哪里的话,允武为我着想,我怎会不领情?
今日来便莫要走了,虽说无甚宴席,也要与允武痛饮一番!”
说完,曹操转头看向夏侯渊。
“妙才,你切去准备,将元让子廉他们都叫来,今日款待允武,都要到场。”
夏侯渊点头称是,便转身下了堂去。
两人落座,下人送上茶点,才外头天光正好,屋内也十分明亮。
“允武来时应该是见过允诚了,他那边如何?刺史方伯那边又如何?允诚可有什么交代于我的?”
鲍韬点点头:“有!正是大兄与方伯商议好才让我前来。
兵刃,粮食,盔甲,刺史府都能提供,马匹却是不多,我大兄命我将七百骑兵都带来,还有些许精锐步兵。”
说着,鲍韬身体前倾,轻声道:“来时大兄让我嘱咐孟德,不必在意刺史府如何!”
曹操眼睛一转,便猜到了鲍信是何意思,却低声道:“怎么说?允武快快讲来!”
鲍韬道:“孟德可知方伯刘岱这人如何?”
曹操摇头,鲍韬继续说道:“刘岱若是太平时节,做一方太守也是无功无过,做一任刺史却是未见压得住地方太守。
此人所说本性,倒也值得称赞,人品不错,学问出色,家世也算得上昌盛。
如今其兄刘瑶在扬州,虽说是扬州牧,可扬州那地方过于偏远,尚且未必能如这刘岱。
刘岱遇事敢作敢当,也有决断,可谋划过于不足,太平刺史到了乱世,便是砧板之鱼肉。
无勇无谋,此时居于高位,便是自寻死路!”
曹操面露惊讶,“允诚当真如此说?”
鲍韬却是笑道:“我大兄只说孟德可放肆行事,别太在意方伯,多说些好话便可。
其余的,都是我大兄之前私下里说的,刘岱刚来时,与我大兄有些嫌隙,当时大兄敢怒不敢言,毕竟刺史有专断之权。”
曹操点了点头,心说鲍信与自己相交多年,断然不会派其兄弟来此说这些废话。
鲍韬还要多说,外面夏侯渊已走进来,落座于席上。
“妙才,可安排好了?”
夏侯渊点头:“得知允武前来,我家大兄与子廉都十分欣喜,想当即便过来。
我与他们说,孟德此时正在招待,先让他们安排好一应事务,允武也断然不会怪罪。”
“我也多年不见元让武子廉,昔年还与子廉做过生意,今日却都为军务奔波,实在是物是人非啊!”
曹操笑道,“应是人是物非才对,我等亲友俱在,天下却变了风云。”
几人谈笑一阵,夏侯惇与曹洪也到了此处,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曹操坐于主位,原想着按照年龄落座的鲍韬,却被曹操拉着坐于其身旁,以示亲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说起洛阳诛宦,道听途说哪里有曹操这个当事人讲得清楚。
“诸位,当日袁家三兄弟便如今日我等一般,寻个由头,便定了计。
不瞒诸位,对袁家三人,我本是有几分不屑。
太仆倒是德高望重,不负袁家四世三公之名,其余二人,依我看皆不足以成事。”
“人生得好罢了,若是换做我等,未必弱于他人!”曹洪轻哼一声,也来了几分不屑。
旁边鲍韬正想开口,曹操却是摇了摇头:“子廉说我等不弱于人,这点我倒是同意。
只是我之前所说之不屑,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
“哦?袁绍袁术二人还有何作为能让孟德说出错来的?”夏侯惇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当日我等也不以为意,以为袁术胡闹般娶了亲。
哪成想当日定了计策,我当晚去了兵营整兵,原想着早些做准备,却也未曾着急。
哪曾想次日上午,便听宫中传信,所说之事与袁公路一般无二。
我不知是袁家有意为之还是这袁公路料敌于先,只是最终结果完全按照其所说发生。”
“以我观之,应当是算计,洛阳虽说是大将军做主,实际谁人不知,大将军万事都要与袁家商议?”
曹操摇摇头:“不止是此处,大将军所商议之人,乃是那袁本初,其虽有几分算计,却是不轻不重,调兵入洛阳更是作茧自缚。
袁公路自少年开始,洛阳横行十余年,只是纨绔作风,哪曾想关键时刻却是改了性子,做事之决断,比洛阳一众大人物还要胜过几分。
我离洛阳早,乃是允诚劝袁本初杀董卓不成,便与握回乡。
现在想来,董卓难杀袁本初也难成事,当日若是去找袁公路,或许能有几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