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万当不起后将军一见如故一说,戏志才生于寒门长于寒门,蒙几位好友不弃,才能游戏人间……”
戏志才笑嘻嘻看向袁术:
“将军四世三公,若算上你这一辈,怕是五世三公了,我一黔首,今日能与后将军同席而坐,已经是莫大荣幸了……”
戏志才在我这个年代,是有选择权利的,起码袁曹二人,都只能是戏志才的选择对象。
“可是术哪里做得不对?志才兄可指正一二!”
“不敢不敢!”
戏志才连忙摆手,荀攸那便接过话头:
“二位,这菜可端上来了,就这几案,也莫要嫌弃!”
戏志才停下抖脚,向前坐在几案边,单手夹起一块烤肉……
“哎呦!”
“筷子!”
袁术也夹向肉食。
这时代的确没有后世那些技巧与材料,可若是说因此小看了贵族们享受的能力,可大错特错了!
单纯炙烤,加上盐巴,一些豆料,放在后世也能当地方特色菜上桌。
入口弹嫩,又有几分嚼劲,多嚼几口,也好多思索一二。
忽然间,袁术指着这六博戏开口:
“闲来无聊,做一游戏,名叫象棋,不靠运气,全凭博弈,不知道二位可想一试?”
荀攸和戏志才还在等待袁术反应,没想到他反而主动绕开了话题。
“何为象棋?”
“简单,正所谓当年高祖与霸王,约定楚河汉界,划水而治,各自陈兵左右,排列严整,蓄势待发……”
“公路先别讲故事……”
“传说此象棋为韩信死前所创,暗合兵法之术……”
“这就更扯了,韩信死时,他家也是知道一二……”戏志才说着,一指荀攸,
“若是韩信所创,别人不知,他家必然知道一二……”
袁术无奈,这故事讲不下去了!
“楚河汉界,划分棋盘,所谓太极生两仪……”
“停!公路,所谓游戏都习惯性和《易》扯些关系,还是说说玩法为好!”
袁术不再言语,吩咐下人速速速取来碳笔,又制作三十二枚大小形状相同的棋子,自己则当场画起棋盘。
方方正正七十二格,九十个交点,荀攸和戏志才一旁边吃边看。
“两方棋子分双色,一帅一将,两军对垒,吃掉对方将帅者为胜……”
一番言语,好在是讲明白了规则,随之而来的,则是两人面面相觑。
“这象棋设计得的确精妙,我能看出其中有不少门路,只是这象,作何解释?”
“太极分两仪,两仪分四象,此为一解,实际不过是读音相同,与对面的相相对而已。”
荀攸点头,戏志才在一旁则是若有所思。
“你这象棋虽说有几分门路,可也难说符合兵法。”
袁术见戏志才貌似习惯性抬杠,便也由他去了。
“排兵布阵,兵卒在前好说,可真打起来,后面的战车和马匹,岂不是被挡住去路?
马匹所代表骑兵分居两侧我倒是能理解,跑车居于后方也好说,这战车是不是限制太多了?直来直去的虽然灵活,却也……”
戏志才看着旁边的车,略微思索。
“是我想差了,这车实在是苦命啊!”
“这又怎么说?”
“明明是一员猛将,却被主帅如此不信任,放于偏僻之处,若是对面应对得当,这车,可能一整局都出不来。”
荀攸淡淡开口:
“是猛将,但也不能说苦命。
这设计象棋之人,必然身居高位,最亲近的士相,伴于左右,可以形成一道完美的防线,却对自家将帅起不到半点威胁。
车马炮都是强力棋子,却被士相限制,甚至互相掣肘,刀锋只能向外。”
荀攸没等说完,戏志才拿起一枚“小卒”:
“最绝的是这兵卒,只能向前冲锋,过河之前便难以幸免,过河之后又挡不住马和相的第一轮进攻。
对自家毫无威胁,只要开盘,兵卒必然死伤过半。”
“正是,而将帅看似安居后方,对面如果真冲杀进来,反而无处可逃。”
“若是真被对面攻杀进来,那其余子里也必定损伤大半了吧!”
“秒啊!”
“公路兄,这象棋,若是说真是韩信所创,倒也不算辱没他兵仙名声。”
“只是若是韩信所创,那应该叫将棋才对……这象棋……”
“应该是相棋,后世传言所误会,排兵布阵,搅动全局,又不太显眼,正是这相的作为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去理会袁术这个“原创者”……
“我说,二位……”
“后将军稍等,我先与公达来一盘,如何?”
戏志才直接打断袁术,别管你说什么,这么好玩的东西先试试再说!
“别胡闹,你我二位休要在公路兄面前丢人现眼!”
戏志才对于“象棋”之类的玩物,兴趣可能远超过什么家国大事,不过荀攸既然如此说,那自己也不好胡闹。
“这象棋是不是公路兄所创,倒是难说,只是方才志才所说之后,公路兄便拿出这象棋来,不知,有个见解?”
袁术又一次夹起了桌上菜肴,“有感而发罢了,今日前来,虽说带有一定目的,可见二位玩得欢,拿出象棋倒也应景。”
荀攸微微点头:
“何为目的?只求我一个主意?”
“不止,所求的,是你荀公达一人!”
戏志才满脸看好戏的神色,却看见袁术转了过来:
“进来之后,又有了第二个目的,那便是志才兄。”
戏志才笑容还没收敛就被点名,略微有几分尴尬。
“后将军,公路,你这两个目的……不那么纯粹啊!”
荀攸冷笑:“天下如今哪还有纯粹之人?你我便纯粹了?”
袁术则摇头:“公达,还是有的,纯粹之人,或许你家叔祖便是个纯粹之人。”
提起荀爽,荀攸不好多说,戏志才也不好多说,心里各有说法。
“我是不纯粹,天下将乱,你知我知,想来这话,我在脑海里考虑无数遍了,天下将乱,我想为天下百姓计!”
此话一出,荀攸和戏志才没有半点反应,好大的口号,好响的声明,也……好空的废话。
若是乱世一起,是人是鬼都想来搅动风云,都想着有一天登临至尊便让天下大治!
若是如此,如今好好辅佐灵帝如何?好好辅佐当今天子又如何?
袁术拿起刚才戏志才放回的小卒:
“棋盘上三十二子,代表的却是天下十三州百姓。
天下百姓,老弱妇孺或许不算,可青壮之人怕不是都是这兵卒。
无论结果如何,这兵卒都要死伤无数,单我手里这枚棋子,怕能顶十万之众!”
荀攸从袁术手里接过小卒,轻轻抚摸:
“怕是不止,我大汉百姓何止千万?十万兵卒,少了!”
袁术微微点头,旁边戏志才则提前拿起一枚棋子,“这应该也是骑兵吧,马匹上不了卓,那这一个马,便也有十万骑兵了?
话说这棋盘上的分量,还真不轻,兵马兵马,便是兵马。”
两人都懂戏志才所说什么意思,前者指两枚棋子,后者指天下兵卒。
“志才兄所说倒还真不错。”说着,袁术将十枚兵卒丢到一旁,四个马也都拿下。“接下来,应该是这战车与炮了吧!”
这次是荀攸开口,拿起一枚炮,“马先别扔,还有他用,这炮,以石为旁倒还好说,这以火为旁的,莫不是将石头洒上火油,丢出去伤人?如此也是个好办法。
炮车终究是工具,需要人力,却不废人命,既然行动灵活,莫不是加了轮子?
这炮车便是指刀枪剑戟,一应军备了。”
袁术点点头,“如此倒也不错,接下来拿的,应该是车了吧。”
戏志才却摇摇头,“既然解棋,那便依照之前所说,战车自战国后便不常使用,过于笨重,没有这棋盘上的灵活。
因此看,这车当是大将!
接下来拿的,应该是士了!
天下士人,也是一次洗牌,站对了位置,与将帅相互帮扶,万无一失,可士人太多,总会有死的,因此,士人或许该扔掉了。”
袁术却是先按住了戏志才,“稍等!”
随后看向荀攸,“公达,接下来,你觉得该下什么?”
荀攸三番两次思索,却是有些为难。
“车既然不是战车,那大将一职,便有几分说法。韩信可为将,萧何可为相。”
“那便将相一起吧!”
荀攸点头,拿起两枚棋子。
“这将相,为车者,既然远离中军,独自为战,那便是可一锤定音,也最被将帅猜忌,难以有个好下场。
为相者,看似亲近,又能护卫将帅,可实际却控住要害,也不为将帅心腹,实在是难!
可即便像春秋战国之将相,留名者也不多,车相二子,永远不必下桌了,所代表之人数,也是极少数能人了。”
说完,荀攸戏志才都默契没再动棋盘。
荀攸手里攥着八枚车相,戏志才手里攥着四枚士。
袁术没伸手,“将帅二人不可照面,也是传说中霸王一箭差点杀掉高祖,自此二人此生没再见。
将帅或许终究只有二人,而这二人最终也只能剩下一人。
所以,二位觉得,这将帅二子,与那最早退场的兵卒相比,孰轻孰重?”
戏志才不假思索,“当然是将帅重,便是我说兵卒重,公路你下棋之时,能用将帅换一枚兵卒吗?
便是车马炮,哪个不比兵卒要重?”
荀攸微微点头,又稍微皱眉:
“将帅是重,可现实不是棋盘,没人看我等摆弄棋子,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一动一静,皆是人命!”
“说得好!”袁术插嘴道:“可天地为棋盘,谁人敢落子?”
“当然是……”荀攸戏志才同时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上,横七竖八乱糟糟一团。
“当然是君王,将相……志才你将士扔来做什么?”
荀攸没等说完,便看见戏志才手中四个子也扔了出来。
“落子的还有士!什么是士?袁家荀家,都是士,杨家,钟家,总之这天下世家,都有落子的资格!”
袁术也淡淡开口:“都有落子的资格,除了那代表兵卒的兵,马,炮。
所以啊,我说为天下百姓计,二位可能以为我是在说空话笑话,二位也会以为我拙劣的表演,是在想做些什么。”
荀攸端起新上的酒水,为三个杯子倒满,直到溢出。
“我是想做些什么!慈明先生能看出汉家不保,我却是知道汉家必然不保!
而这天下,是谁的还难说。
只是一定不是董卓的,也一定不是何进的……”
戏志才端起酒碗,碰了碰袁术的杯子,“那,就是你袁家的了?”
戏志才说得的确不客气,也有几分狂士作风。
袁术不怕戏志才如此作态,所怕的只是闭门羹罢了。
“我只能说,袁绍,没那个机会,要是说天下是谁的,我倒是能点出几人,只是你二位不见得听说过。”
“说说何妨?便是你说,是他荀家的,我也不稀奇。”
荀攸摇摇头:
“不会,荀家当代子弟,非是我夸口,文若那边没有那个野心,我也没有,除了我二人,便再没有能成事的了!”
“荀谌呢?”戏志才插嘴问道。
“他还差了一筹,不如我!”
袁术点点头:
“二位可知道兖州曹操曹孟德?
依我看,此人有天下雄主姿态若是能有几年发展时间,天下必然是他的!”
袁术这话,后世看来极为准确,此时说出口却是毫无道理。
荀攸戏志才相视一笑,之前说曹操这曹操便到了。
旋即,戏志才摇头:
“曹孟德军事上难说,未有表现出过人之处。”
“那便不说他,我不说什么天下雄主,既然说到换人坐坐那位子了,二位又没什么惊讶之色,想来是早有准备。”
袁术说完,放下酒杯,起身看向窗外,背对二人,留下一个看似潇洒的背影。
实际上不过是袁术怕等下做不好表情管理而躲过二人。
“二位之后选择,要么是看天下明主而投奔之,要么是自立门户,如秦汉交替之时六国遗族一般,袁术不才,今日想问问二位,到底选择什么?”
明知故问罢了,戏志才倒是想说自立门户的话,却被荀攸推了回去。
“实际上,应该还有第三种选择,公路怕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