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周子齐!”前来阻挡马车的人穿着一袭蓑衣,在雨夜之中,蓑衣被雨水冲刷之后再由风灯的灯光一映,带着几分亮色的反光。
周成俊坐在马车里面,一听这名字,眉头就是一蹙,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大胆。你一介平民也敢阻拦我们大人的马车,我看你是找死!”挡在周子齐身前的侍卫呵斥道,“赶紧闪开,莫要白白的丢了性命!”
“周成俊,我知道你听的见。出来,我劝你一句话,你若听的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只当你今夜没见过我!”周子齐的脸隐在厚重的箬帽之下,只留有下巴清晰可见。
周成俊的手一抖,眼神之中顿时就带了几分惊慌。
“小堂叔!”周成俊掀开了马车的车帘,随后探出了半张脸来,“早知道小堂叔是在邙城之中,只是侄儿我来了这许多天公务缠身,也不得时间去拜访小堂叔,今日反而要小堂叔来见侄儿,实在是失礼了。外面下雨,还请小堂叔上车来一叙!”
“你的车马我就不上了。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小堂叔,便下来说话!”周子齐冷声说道。
“是!”周成俊的脸色微微的一变,终究还是规规矩矩的下了马车。他的随侍跟上来替他撑起了油伞。
周成俊看了一眼身穿蓑衣站在雨中的周子齐,还是将雨伞接了过来,随后对周子齐一躬身,“好久没见了,小堂叔。当年你被流放之后,便也没了你的消息。家中祖老以及大叔公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莫要说这些。”周子齐一摆手,雨水顺着蓑衣的边缘流下,“你随我过来,我只与你说几句话。”
“是。”周成俊赶紧点了点头,随着周子齐移步到了街边一出飞起的廊檐之下,他的随从想要跟过来,却被周成俊给阻拦了下来,只能留在马车旁边远远的看着。
廊檐下,周子齐将头上的帽子取下,露出了一张清俊之中略显得苍白的面容。
周成俊接着廊檐下的灯火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已经失踪好几年的小堂叔。
记忆之中原本的周子齐宛若云端天人一般,在他们这些周家的旁系眼中看起来,他素来是不染些许尘埃的,宛若天生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族中人常说这位小堂叔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三岁能诗,五岁便已经博览群书,原本以为这位小堂叔会与周家其他人一样走上仕途,青云直上,却不想他竟然选择了学医,还是族中出的唯一一位未及弱冠便已经进入太医院的太医了!
这位素来都是周家的传奇人物,即便是没有依照周家人的惯有路数进入朝堂,但是他剑走偏锋直接成了天子近臣,这对周家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那些年周家人只要是逢年过节,耳边被提及最多的名字便是周子齐。
只是他进入太医院没有几年便被判了流放邙城,从那以后周家对这个名字就莫深如讳。
大家都以为这位小堂叔会死在邙城。
后来邙城被卫陵占了之后是有消息传回去,说有人在卫陵的身边见到了小堂叔了,族中也派人来寻过,只是回去的人都说小堂叔已经自己脱离了周家,不再认自己是周家人了!
周成俊看周子齐有点出神,周子齐清咳了一声,周成俊这才回过神来。
“小堂叔果然是如传言之中那般人物,这么多年过去,小堂叔也不见老。”周成俊赶紧掩饰的一笑,说道,“以前在过年的时候有幸见过小堂叔,小堂叔还曾经帮我医治过风寒。”
“我不记得了。”周子齐淡然的说道。
周成俊也不恼,他连自己是周家人都不认了,对他这般态度也是正常。
“今日小堂叔来找侄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周成俊自忱自己的年纪与周子齐也差不了太多,但是虽然周子齐现在一身白衣,朴素的宛若一个穷书生一般,但是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似乎还是矮了那么一截子。
周子齐成为太医那年,他也高中了解元,只是族中人都称赞周子齐厉害,却鲜有人提及他这个解元郎!
想到这里,周成俊将自己的腰杆挺了挺,好像这样就能让周子齐来仰视他一样。
“劝你一句。”周子齐淡淡的看了周成俊一眼,“这些年你汲汲营营,成为监察御史不容易。周家在你身上花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所以我希望你看事情不要那么肤浅和简单,旁人给你点好话一说,你便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很能耐一样。大海与江河不一样,水有多深你不知道,我也劝你不要轻易的以身入局。周家培养的人才不光你一个,如果你出事了,周家会毫不犹疑的抛掉你。我的前车之鉴,你要引以为戒。我言尽于此。你回去能想明白就想,实在想不明白也无所谓。路是你自己选的!与人无尤。只希望你能担得起这后果便是了。”
周子齐说完就再度将那厚重的箬帽重新扣在了头上,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几乎不等周成俊再说什么就直接转身再度投身在长街之中。
夜雨娑娑,打的周围的青石板路发出了琵琶一样的连声,在周子齐转身的瞬间,似乎这些声音也打入了周成俊的心口一般,让他的心底没来由的掀起了一阵烦闷之意。
只是他将这股子混着怒气和烦闷的心绪给压制住了。
目送着周子齐略显清绝的背影离开,良久,周成俊的眉头才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周子齐不会无缘无故的和自己说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
的确如周子齐所言,当年周子齐出事之后,周家才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时他已经赴任徽州去当一个小知县,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被调回京城进了御史台。
三年之后,他便是御史台最年轻的御史之一,周家的确是花了大心思和大金钱在他的身上,所以他才能升的这么快,走的这么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