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抱着江姝外套的宁云湛和从实验室走出来的封离在转廊相遇,然后一起下楼。
封离有些颓丧:“啧,姓宁的,接下来这段时间乖一点,好好陪我宝度过这个低谷期。”
宁云湛轻轻嗯了一声。
封离又狐疑看他一眼:“你这衣服拿得有点久啊!”
“我在转廊等你。”宁云湛轻轻开口,“可惜并没有等到你带来好消息。”
“……”封离很烦,“我又不是判官,还能随便把江夫人的生死簿改掉?”
宁云湛眸光微动,没有再说话。
病房内。
江流云再一次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手轻轻抚上脖子的位置,那里有一丝米粒宽的新鲜疤痕。
床边,坐在轮椅上的官慕云红肿着双眼,静静望着她。
江流云混乱的思绪忽闪,只觉得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什么都记不起。她沙哑着嗓音问官慕云:“刚刚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人来过?”
“很多人都来过。作为‘毫不相干’的我,是最后一个勉强有资格和你道别的。”官慕云难得没有哭,但语气很是幽怨,“就连李屿白他们那几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女婿,都排在我前面。”
“姝宝他们离开后,是否还有别人进来过。”江流云顿了一下,“或者说,你有没有遇见什么怪异的事?”
“我在推门而入的瞬间似乎有看到一个人影像风一样从窗户飘出去。”官慕云不在意地开口,“也可能是看错了,就那么嗖地闪了一下,比鬼都快。”
“……”江流云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能让人图谋的东西,便不再纠结。
她看着官慕云,感觉到体内渐渐抽离的生机,开口:“我本来不想见你。但……让你亲眼瞧见我死也行,免得后面又去挖我的坟。”
“不挖了,这次我和你躺一起。”官慕云语气平静,“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我大哥和他的情妇女儿都处理干净了,家产也写好了分配协议,你放心,其中一大半是赠给小神医的,不管她是不是我女儿,她过得好,你走得才安心。”
“别闹。”
“我没闹。你看我这次都没哭了,反正也缠了你半生了,还没缠够,换个环境继续缠也不错。”官慕云温柔开口,“你安心去吧,有我陪着,别怕。”
江流云瞪着他,想再说点什么,然而体内血液翻涌,无数针扎感冲刺全身,黑色的血管像是突然开闸,瞬间爆裂开来!
“医生!”迷迷糊糊中,江流云最后的意识里,是官慕云陡然仓皇的喊声,“劳烦给我夫人处理一下,她喜欢体面!”
两日后,一场简单的葬礼在帝都西郊进行。
杏花村来了一拨人,李二娘拿出一只大大的木匣子:“按照村中惯例,这是属于她的陪葬物。村子里门前的那棵杏花树本来也是要砍了做棺材的,既然姓聂的已经给她准备了,回头把树砍了给她烧过去。”
江姝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披风,以及一箱红绸带。
她拿起黑色披风,随意翻了翻,在衣襟处翻到了一朵刺绣的彼岸花,以及一封……遗书。
她揉了揉发肿的眼睛,将那件黑色的披风取出来,目光落在遗书上——雪白的纸,很整洁,上面勾勒出一个笑得憨态可掬的Q版小江姝。
下方,一行小字:【照顾好我的宝】
心中似万蚁啃噬,密密麻麻疼得慌。
“二娘,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事。”江姝嗓音沙哑,眸光很淡,“我们村,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们常年出任务,村里时不时办葬礼,什么任务动不动就以生命为代价?”
李二娘心虚地干咳一声:“啥也不干,就鬼混着等死那种。”
江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哦?二娘你额头有一块皮掉了。”
李二娘条件反射去补救额头上的假皮,按了一会儿,讪讪地收回手:“什么皮?二娘我一把年纪了,满脸皱纹多正常!”
江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你就装吧,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回杏花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李二娘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老老实实和一群村民低着头开始给江流云上香。
聂政穿着黑色的大风衣,冷漠地站在一旁,眸光暗沉又空茫。
江姝问他:“……需要告知江家的人一声吗?”
“不必。”聂政微微摇头,“在江家人心里,她二十年前已经死了。”
“毕竟血浓于水……”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聂政沉声开口,“她的哥哥,有十分严重的恋妹情结。你妈妈的少女时光,过得很压抑,而她的离开,才让整个江家变得正常起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
江姝想到了那个一直到现在都单身、传闻中的宠妹狂魔江流风,再想想恣意潇洒、喜欢自由的江流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不去江家打扰了。”
“你也别太难过。”聂政看她一眼,“你没了妈妈,还有我这个爸爸。”
江姝:“……哦。说起爸爸,还有个姓官的,把他的一半资产赠给我了,回头你帮我还给他。”
话落,聂政的手机猛地响起!
他接完电话,神色复杂看向江姝:“不必还了,刚收到消息,他割腕了。留下的遗言,说把骨灰和你妈妈葬一起。”
江姝怔了一下:“他来真的?”
“真的。”聂政嗓音低了半分,“这一刻,我输了……”
葬礼的当天下午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冰凉的雨水打在江姝的脸上,她默默坐在墓碑前,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李屿白撑伞而来,在她身边站定。
“我不劝你。”他温柔开口,“我只陪你。”
江姝眸光迷蒙地回望,李屿白那双眼睛温柔而坚定,就那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有心疼,有包容,有宠溺。
“有时候……”江姝条件反射般开口,“我真觉得你才是我亲爸。”
李屿白清冷含蓄的表情微僵,身形狼狈得狠颤了一下。
两三步开外的地方,封离、宁云湛、容景辰、燕羽几人,同情地看了李屿白一眼。
“所以,有时候太贤惠……也不是什么好事。”燕羽轻叹。
江姝无视几人的冷嘲,轻声开口:“明天开始,我准备住校,一个人默默舔伤。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几人莫名有种怪异的感觉。但……坟前不打诳语,没人愿意深想,都理解地点了点头。
入夜,诡异的密室之内。
江流云的身体静静地躺着。
颀长的人影轻步走了进去,声音缥缈:“接应的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