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夜，没事吧？没事就答应我一声？”阿毛一脸惊慌地拍打季夜的脸，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我……”季夜张了张嘴，“我没事……”
呼！
阿毛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了回去。
“吓死我了，还好我醒得快，要不然……”阿毛抬手抹了一把汗，又看了季夜一眼，说道：“对不起，我失算了。”
“我以为去鬼脉里面就能躲开……躲开那个东西对我的凝视……但是当我打算去鬼脉最深处时，突然又看见了这个东西……”
“是的，它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凝视我……无时无刻……”
阿毛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它的身体在剧烈颤抖，抖得那身皮都快掉下来了。
“还好我及时醒过来了，这是我们的运气，季夜……”说罢，它仰面朝天躺了下去，半晌没有吭声。
季夜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在一点一点回来。
所以他暂时没吭声，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他才缓缓坐起身，两手撑着床沿，打量四仰八叉躺着的阿毛。
“还记得老榕村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阿毛想了想，说道：“是我第一次在梦里凝视那个东西，然后我想跑，魂儿就撞在那个走鬼新娘身上了，于是她就代替我凝视那个东西。”
“然后你来了，我就附身那个小金子关照你不要看新娘子的眼睛。你听进去了，就一直没看。”
“但是新娘死了之后，凝视还是没有结束，又转移到了那头恶鬼身上。我不得已才让小金子跳到它脸上蒙住眼睛。”
“那你现在不是魂儿撞到了我，你是梦游来我房间了。”
“魂儿只能撞鬼，要让活人看见那东西，只能通过我的眼睛。”阿毛翻身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注视季夜，“它……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来了！”
“它是什么东西？”
“你觉得是什么东西？”阿毛反问。
季夜缓缓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阿毛的眼睛。
是的，再看下去，之前那一幕令人恐惧绝望的场景又将出现。
季夜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黎明前的黑夜浓重压抑，月亮已经落山，天空中看不见几颗星星……
这个角度，其实很容易勾连之前的梦境。
但不知为什么，季夜却没有感到丝毫畏惧。
因为一旦脚踏实地，仰望真正的星空，感受真实的世界，他胸中的那股气又回来了。
他转身回屋，从如意囊中拿出上古阴兵俑，看了阿毛一眼，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嗯！”阿毛点头。
……
鬼界，集市。
季夜先去赌坊里看了一眼，没看见三个老怪物。
转身出来，往街道另一头走去。
远远就见看见陶安然那辆鬼车还在，便取出一件白色长袍换上。
刚到跟前，两个小鬼便认出了他，同时吓得一哆嗦，“季，季公子？”
“嗯！”季夜点点头，然后笑道：“怎么，没想到我会来？”
“呃……我们老大倒是想到了，还吩咐我们没事别走远，就在这地方等着，不过……”
“不过什么？”
“现在九州十八宗都知道了你的真容，而且把秦国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你没事吧？”
他们其实想说的是：你怎么还不赶紧逃命，来找陶安然干嘛？就是他要杀你啊！
“我很好，走吧！”
上了鬼车一路行去，很快，牛尾洲就出现在视线中。
陶安然其实也刚刚“上线”，正躺在一张椅子上面晃荡二郎腿，忽然瞥见鬼车驶来，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当今天下，能入我眼者，仅他一人！”
“呀！是季夜来了！”灵凌欢呼一声，飞奔跑去，还没等鬼车停稳，就跳上去一把抱住了季夜，“你没事吧？这两天真是担心死我了，就怕你出什么意外。”
“呃……”季夜的表情有点尴尬。
倒不是被灵凌抱着尴尬，而是他现在有点拿不准这位老怪物到底演的还是真情流露。
“你这什么表情啊，我是真的担心你。对了……”她忽然凑到季夜耳边轻声问道：“我给你的那颗发珠，你怎么没用？”
“现在还用不着。”季夜说道。
“别是怕用了之后，我过来把你杀了？”
“不会！”
“你相信我就好，反正……我答应救你一次，就一定会救。”说罢，她转身跳了下去。
这时，陶安然和箐云也走了过来。
季夜冲箐云点点头，然后目光转向陶安然，还没张口，这家伙就摆手道：“公事就别说了，换你坐我这个位子，可能做得比我还狠，对吧？”
“我没想跟你聊公事。”季夜跳下车，走到陶安然面前，“我想跟你聊聊那个将要吞没这个世界的东西。”
唰！
面前三人的面色同时沉了下来。
对，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五官相貌，但是情绪变化异常分明。
“看你们的反应，这件事是真的，而且……你们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箐云和灵凌同时把目光转向陶安然，显然想看他怎么回答。
陶安然沉默。
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头，点点季夜的鼻子，“想跟我聊这件事，拿第三把幽海冥府钥匙过来。”
“这么简单？”
呵呵！
陶安然笑了起来，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听见没有，他说这么简单……哈哈哈……”
“幽海冥府钥匙我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一把，他竟然说那么简单，哈哈哈！”
箐云和灵凌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不行了，我不能再笑了，再笑……我要漏气儿了……”陶安然摆摆手，一手叉腰，一手冲季夜招了招：“来都来了，坐一会儿再走。”
“你不跟我聊，我坐个屁。”季夜站着没动。
“还可以聊其它的，比如……你点化了秦昭仪，点化了一万头猛虎，帮着秦国干赢了望月宗。”
“现在想想，忙活了那么久，是不是做错了？”
季夜抬脚走过去，在陶安然身边坐下，“你的意思，望月宗其实是想帮助秦国？”
“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确做错了。因为就算凡人有了象形之力，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倒是仙门底蕴，方可成事。但现在秦国非要对着干，望月宗成事的可能性就极小了。”
“当然，就顾清渊那个性子，一辈子也成不了事儿。秦昭仪之所以能起势，你之所以还活到现在，全跟他不敢作为有关。”
“所以，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这或许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什么，等你把幽海冥府钥匙拿来，我就告诉你。”
季夜点点头，站起身要走，陶安然忽然又说了一句：“季夜，不要再去点化凡人了，这只会帮倒忙，懂吗？”
季夜想了想，重新坐了回去，“老陶，就算你说得对。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凡人会觉醒象形之力呢？”
“不都是你点化的吗？”
季夜摇摇头，“我只点化了一部分，我相信如今的九州大地上，还有更多的凡人已经有了象形之力，这个数字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所以你想说你做的其实是对的，因为这是天意？”
“万一是呢？”
陶安然沉默。
这家伙一旦不说话，脸上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身体也一动不动，像是个死人一样。
“你好好想想，我下次再来就会带着幽海冥府钥匙，到时候我们再把这个问题讨论清楚。”
季夜站起身，在陶安然的肩膀上面拍了拍，然后冲箐云和灵凌点点头，往鬼车走去。
灵凌想追上去，被箐云拽住了。
等到他上车走远，陶安然依旧坐在椅子上没起来。
不过他的脑袋动了，转过来看着刚才被季夜拍过的肩膀，忽然阴森一笑：“他以为他有资格拍我的肩膀，却其实……只是代替天道这么做。”
“老大，他真的是天道选中的那个人？”箐云和灵凌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我不是说了么，等到第三把幽海冥府钥匙出现在他手上，那一定就是。”
“那为什么天道要选择他，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其他什么人和他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那个人么！”陶安然站起身，表情显得有点激动。
“我已经给出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但天道就是不满意，就是要继续考验我！”
“现在连象形之力都搞出来了，还让季夜可以点化他们，呵呵！这手棋我都不知道是好棋还是臭棋了。”
“是啊，明明我们可以把天道延续下去，可天道就是喜欢跟我们拉扯！”灵凌附和道：“拉扯到最后，谁都没有好下场！”
啪！
陶安然突然转过身，一巴掌抽在灵凌脸上，“你他妈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讨论天道？你配讨论吗？你这个下贱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啊……”一旁的箐云大惊失色，慌忙抱住灵凌，回头看了陶安然一眼道：“你干嘛打她？”
“我早就想打她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站在我身边，就能跟我一样指点江山了，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