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看书网，全文免费在线阅读十二月,平城已入深冬。风里裹挟着寒气，吹得人唇边溢出白雾。
陈佳肴坐在出租车后座，车子走走停停,晃得她脸色渐白。
三年时间，陈佳肴头发已经及腰，她穿着奶白色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红绿相间的圣诞主题围巾，尖瘦的下巴缩进围巾里,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小了。
长发因为行程匆忙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丝丝几缕从侧脸垂过遮挡了些许视线，她随手用手扒拉到一边,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用熟悉的口音“哟”一声,“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陈佳肴眉眼弯成弦月，眼里的光比月光还温柔。她声音也轻柔,在这干冷的冬天显得格外贴耳，“谢谢。”
司机常年跑机场线路，一看陈佳肴的行李箱就知道她刚从国外回来，他盘算了下陈佳肴的年纪,说：“国外上学啊？”
陈佳肴点点头,“对啊。”
“现在是怎么？毕业了回来找工作？”司机问。
陈佳肴说：“对。”
“哎,真好，愿意回国就是好呀。”
陈佳肴这次没接话，只是笑笑,便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今天圣诞节，国内的热闹劲儿没比国外差。灯火攀缠城市的轮廓，拼凑成一个盛大的夜间世界。
陈佳肴盯着，视线渐渐模糊,她恍惚了几秒，目光移到车窗倒映的面孔上。
未满二十二，勉强还能称得上一句小姑娘。只是面部线条不再如过去那般童稚，五官轮廓被灯火照出虚影，在车窗留下模糊的痕迹。
她其实没有刻意打扮自己，妆也化得清淡，甚至穿着也没有很成熟。
可是对比三年前，陌生人再见了她不会问她上初几，而是会问她打算去哪里工作。
她得偿所愿长成大人，心满意足折回故土。
车子被堵在半路，陈佳肴接到童飒第八个电话，终于决定下车步行。
她随手拎的只有一个小行李箱，其他都走了托运。
但是一千米的距离还是走了二十分钟。
路上人很多，有情侣闲逛，还有人拿着手机直播。其中有个男主播不知道是在玩游戏还是什么，看到陈佳肴把陈佳肴拦了下来，询问能否要个微信。
陈佳肴本来在低头看导航，冷不丁被人拦下一抬头，看到一个举在半空中的手机，手机页面里是她的脸，因为滤镜变形得有点失真。
但依然不妨碍弹幕刷：天呐！神仙姐姐！啊啊啊！要微信啊！要他妈的！
陈佳肴笑笑，拒绝了主播。
主播不太甘心，又追着问了一次。
陈佳肴态度决然，再次拒绝。
好在主播没有继续勉强，陈佳肴看对方还算有礼貌，便应了对方的要求跟弹幕网友打了招呼，祝福大家圣诞节快乐。
她刚说完，从前方吹过来一阵风，她微微偏头躲开，侧影在路边一辆路虎车窗上一闪而过。
车厢暖气开得足，车窗一层薄薄的雾气。
周延礼姿势有些松软地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他闭眼假寐，眉间皱着明显的不适，偶尔唇边溢出两声轻咳，嗓音有些沙哑。
陆寻闻声偏头看了一眼，问：“吃药了没啊？我听你喉咙状况明天怕不是要哑吧？”
周延礼染上流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他对自己不上心，药也没怎么认真吃，再加上最近学校事情多，病况一天比一天糟。
陆寻家里老婆是医生，这些年耳濡目染张口闭口都是养生调理，说起来没完没了。
周延礼听得头疼，开口嗓音嘶哑道：“不想开下去。”
陆寻一顿，半晌吐出一个干巴巴的：“……行吧。”
谁让他自己的车被老婆收走了呢。
不过这么堵，开车也没什么意思。
陆寻开车一向没什么耐心，闲等了一会儿又开始念叨：“今天圣诞节啊，小佳肴那边过年啊，没给人家发个红包？”
周延礼闻声睁开了眼睛。
车厢很暗，只有车灯穿过挡风玻璃落在他脸上描绘一层虚虚浅浅的轮廓，他眼睫也落了一层光，映在眼睑处给他总是清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看着也莫名多了几分落寞和脆弱。
这些年，他们提陈佳肴的次数很少，因为生活里相关话题太少。
这个人走了，才发现她留下的并不多。
可一旦逢年过节，又觉得处处都是她留下的气息。
周延礼看了眼窗外浓墨重彩的圣诞世界，好一会儿才低说一句：“晚上再说。”
他说完再次闭眼，微微收了下颌，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
陈佳肴又接到童飒电话是在餐厅门口，服务生上来询问她是找人还是排号，陈佳肴拿开手机，小声报了包间号，服务生心领会神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带她去包厢。
途中陈佳肴还故意跟童飒说：“真的很堵呀，今天这种节日，你就不能谅解我两分钟吗？”
童飒拍着桌子喊：“我何止谅解你两分钟？我就差谅解你俩小时了！你自己想想离不离谱！”
话落，陈佳肴抵达包厢门口，她小声跟服务生说谢谢，然后小心翼翼推开门。
包厢里已经到齐了，童飒背对着门口坐，所以门开了以后，看到陈佳肴竖在唇边的手指，所有人不约而同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该玩手机玩手机，该打游戏打游戏。
直到童飒又喊一声：“算了！再给你五分钟！到不了不用来了！直接滚回澳洲继续跟袋鼠玩吧！”
童飒说着还拿筷子敲盘子敲碗。
陈佳肴忍俊不禁，一点点靠近，站在童飒身后。
童飒没听到回应，又敲两下盘子，“说话！”
陈佳肴轻轻拍了下童飒的右肩，童飒察觉右转，陈佳肴弯腰从左边探过去，童飒再左转，陈佳肴送上一个笑脸，“袋鼠哪有你可爱。”
童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旁边的尤点点早就忍不住了，“嗷”一嗓子从陈佳肴后面抱住了陈佳肴。面前的童飒也迎面把陈佳肴抱进了怀里。
陈佳肴被双面夹击，哭笑不得说：“你们也太夸张了吧，昨天不是还在视频吗？”
“视频哪有真人香。”童飒说着把人从怀里捞出来，各种伸手捏脸。
然后捏了一手粉底液。
童飒：“……”
陈佳肴想了想，说：“你送的粉底液，能安慰到你吗？”
童飒微笑，“并不能。”
尤点点一听“嗷”一声喊：“那我送你的精华有用吗！”
陈佳肴转过身微微俯身把脸凑给尤点点，“超级好用。”
尤点点哈哈大笑，两三声后笑容戛然而止。
陈佳肴被她猝不及防的行为弄得一愣，“怎么了？”
尤点点一把抓起陈佳肴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眨眼道：“快感受一下你干儿子的气息！”
陈佳肴愣住，“什、什么？”
陈稳这时终于站了起来，他从刚才视线就没离开过尤点点，生怕这没心没肺的准妈妈做什么夸张举动。
抬胳膊把尤点点搂在怀里，笑着跟陈佳肴说：“回来得正好，过段时间给我们做伴娘。”
陈佳肴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真的呀？”
尤点点冲陈佳肴挑了挑眉，缓缓伸出右手，各种摇晃无名指，“快看！六位数买的！”
陈佳肴被逗笑。
童飒翻白眼，“你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陈稳实时出来阻止，“差不多行了，再大的世面我买不起了。”
尤点点立马扭头，“你这么没有上进心，我怎么放心把儿子交给你？”
陈稳抬手捂住尤点点的嘴，“差不多行了，别太过分。”
尤点点一秒撇嘴变脸，陈稳捧着她的脸就亲一口，“对不起，马上挣钱马上买。”
“你骗人。”尤点点说，“你驴上也买不了。”
陈稳再次捂住了尤点点的嘴。
陈佳肴再次笑出声，童飒拉着陈佳肴坐到椅子上，跟旁边的宗健打招呼。
宗健没怎么变样，身材倒是越来越好，五官轮廓也越来越分明，他眉眼深邃了不少，勾唇笑时气质明朗。
“国外的水土养人啊。”宗健打趣。
陈佳肴端起手边的水杯，“比不上家里的。”
她看了眼旁边，问：“峰哥没来吗？”
童飒说：“忙着给学弟补课挣钱呢，下次再约。”
陈佳肴借着喝水的动作打量童飒，发现她在提起张小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
陈佳肴隐隐意识到什么，口中的白开水忽然多了几分涩。
三年重逢，见面总归跟视频不一样。平时聊天聊得多，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隔阂，等坐在一起聊天才发现大家错过了彼此很多生活。
尤其是听童飒尤点点她们聊心照不宣的梗时，陈佳肴面上笑容依旧，眼底却泛起了浅浅涟漪。
时间流逝，总要带走点什么。
晚上离开餐厅，尤点点和陈稳要回家，尤点点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再熬夜太久。
宗健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想想童飒和陈佳肴两个女孩子聊天他也不可能留下，于是便也离场走了。
没人打扰，童飒求之不得。
陈佳肴还拎着行李箱，童飒看到问：“今晚回哪？回家吗？”
陈佳肴一顿，没说话。
童飒不可置信，“你不会没通知周教授吧？”
陈佳肴笑笑，说得轻描淡写，“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
童飒看着陈佳肴，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也只叹了口气说：“那要不去我家？”
陈佳肴问：“方便吗？”
“那可太方便了，我爸妈最近都不在家，就我自己。”童飒说。
陈佳肴笑着搂住童飒的胳膊，“那可真是麻烦你啦。”
童飒“嘁”了一声，“假客气。”
两个人聊着走到了中心广场，广场人很多，好像都在等倒计时，大家都抬头往一处看，这画面让陈佳肴想起澳洲公园等着喂食的袋鼠们。
陈佳肴敛眸失笑。
两秒后。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渐渐大声的倒计时：
“——十！”
“——九！”
“——八！”
陈佳肴仰起头，任由风把长发掀起。
她又长高了两厘米，澳洲水土也许养人，但满足不了她的饮食习惯。所以她又瘦了不少，冬天的棉服穿在她身上也不显臃肿，反而会反衬得有些空。
她仰起脸，下颌线在夜里都清晰得一目了然。围巾下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弧度恰到好处得招人。
耳边声音渐大，陈佳肴也不由自主唇瓣翕张，跟着一字一句：
“——三！二！一！”
“圣诞节快乐！”
广场夜幕炸出烟花，一片绚烂下反而衬得月光缱绻磅礴。
众人盯着烟花，陈佳肴却满目都是角落那轮明月。
她在澳洲，别说太阳与皎月，就是四季都跟国内截然相反。
十二月的隆冬，澳洲正值酷暑。
她在季度的轮回里看不到一点国内的影子。
如今她就站在故土上，望着在烟花衬托下有些暗淡的月，眼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潮湿。
“佳肴……”
耳边想起童飒的唤声。
陈佳肴回神，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童飒，“怎么了？”
童飒却看向她左侧。
陈佳肴微微一顿，心跳仿佛暂停了一秒。
棉服袖口里，她的手不由自主攥紧。
静默几秒，陈佳肴转头，在一片刚刚落幕的烟火中，看到了周延礼。
周围是茫茫人海，人/流攒动，眼前的世界却在一切动向里变成了静止的画面。
她看着站在距离自己只有大约两米远的男人，目光似笔尖，一寸一角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痕迹。
他好像瘦了一点。
寒冬腊月，他依然穿得不多，高领黑色毛衣，同色大衣，双手都在口袋里，风吹起他的衣摆。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散了烟火气，眼前的缭绕褪去，男人面孔纵然在夜里也清晰深刻。
尤其那双眼睛，比三年前更能轻而易举吸引她的注意力。
陈佳肴看着，没有前进一步。
她看着周延礼主动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开口声音很沉很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佳肴弯唇露出了一个很轻松的笑，“今天。”
周延礼目光未移，视线还在陈佳肴脸上。
他想起刚刚陈佳肴仰头的模样，万众烟火垂下，他却觉得是月光在描绘她的面孔。
她在看月，他却在看她。
这画面似乎似曾相识。
这时陆寻也看了过来，看到陈佳肴惊讶得不行，“佳肴？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陈佳肴只得再说一遍，“今天。”
她表情没有变化，唇边笑起的弧度都与刚刚回答他时一样。
周延礼忽然觉得夜间寒气更重，他握拳抵唇轻咳两声。
明明周围噪杂一片，却引得三人都扭过了头。
周延礼察觉，目光再次落在陈佳肴脸上，“没事，流感，药吃很久了，估计快好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
药吃很久了，等于病很久了。
估计快好了，那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没事。
成年人对病痛的轻描淡写。
陆寻脑子里回想了下自己刚刚要周教授吃药的时候他说的什么？
哦。
不想开下去。
可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啊！
“你……”陈佳肴这时才看到周延礼脸色确实有点不正常的白，她终于主动上前一步，“很久了吗？药正常吃了吗？”
周延礼口吻依然很淡，“明天买。”
陈佳肴皱起了眉。
陆寻也皱起了眉。
他昨天不还专门给周教授送了几盒？
他们俩到底谁失忆了？
“为什么要明天买？”陈佳肴问，“你明天才生病吗？”
周延礼没说话，只是又低咳了两声。
他看向童飒，明显岔开话题说：“刚回来就跟朋友聚聚吧，我先回去了。”
转身跟陆寻要车钥匙的时候说：“帮我叫个代驾。”
陆寻花两秒时间思考今晚饭局明明他们俩都滴酒未沾为什么要叫代驾，然后面无表情说：“……哦，好。”
他拿起手机作势要叫代驾，陈佳肴出声：“我来吧。”
周延礼回头，看了眼陈佳肴，又看了眼童飒。
童飒：“……额，确实有点太晚了，要不佳肴我们改天约？”
陈佳肴说好，然后问周延礼车停在哪里。
周延礼开口要说话，似乎被风一吹又要咳，他似是想忍没忍住一般咳了几声。
陈佳肴眉头皱得更紧，“直接过去吧，别说话了。”
周延礼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在这夜里，他声音显得很脆弱，仿佛风一过就能吹散。
他穿了一身黑色，走两步好像藏进了夜色里，男人原本挺阔的肩背莫名纤瘦了几分。
他步子迈得也不大，几乎与陈佳肴并齐，偶尔偏头咳两声。
上车以后，周延礼像是没什么力气一样系上安全带，他脊骨松软地靠在椅背上，头偏靠一旁时，额前碎发垂下，阴影落在他眼前，莫名显得可怜。
陈佳肴盯着，刚过两三秒，周延礼睁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坐直了身子说：“你有事就忙，我喊个代驾——”
陈佳肴有点不高兴地打断，“我没有事。”
车厢沉默。
片刻，陈佳肴问：“我怎么没闻到酒精的味道。”
周延礼此时已经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他说：“没喝酒。”
陈佳肴一顿，扭头，“没喝酒喊什么代驾？”
周延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头疼。”
他好像真得很难受。
陈佳肴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
下一秒却听到周延礼又补了句：“没事。”
他还是很轻描淡写，可他明明已经很难受了。
陈佳肴握紧了方向盘，声音也有些低地问：“你很忙吗？买药的时间都没有。”
周延礼还是很轻的一句，“忘了。”
陈佳肴手指更僵硬，半开玩笑一般说句：“还是老师呢，记性怎么那么差。”
周延礼“嗯”一声，没有看陈佳肴，面上还是有些疲惫之色，开口声音也哑。
“确实不太好，都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今天回来。”一起看书网手机阅读请访问，全文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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