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口里的烟雾和粘在舌头嘴唇上的烟丝给全吐出去,雷恩用手拧了下卷烟的屁股,然后就一下笑了出来。
“那费尔南德回家之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他捏着烟屁股,背靠在比自己就矮了半个头的一根木桩上,眼睛里倒印出想要把屁股上的泥给拍下去的费尔南德的影子。
年轻的贵族士官大抵没想过这点,因为他还在纠结自己这幅模样适不适合出现在十七军的总司令部里。
过了几秒,老士官自己也笑出了声,和雷恩一样靠在了木桩上。
不过雷恩现在更在意的是老士官之前说的有关自己的事情。
帝国的军官在从军校毕业后,只要成绩不是太烂,那基本就都是贵族了。
这是雷恩在帝都听来的事情,是两个准尉聊天的时候传入他耳朵里的。
因此打那时候开始雷恩就觉得自己一个中尉甚至到上尉了还只是个屁民,显然是有些问题的。
但他又不好意思去找人调自己的资料,巧的是今天恰好知道了。
不过……
好像还蛮符合我的风格的。
又吐出一口烟,雷恩看着正在将尸体集中搬运到一起的士兵,心里想到。
作为一个在能说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种话的国家长大的人,雷恩心里很清楚,那些贵族和寻常人其实压根就没区别。
他们不尊贵,也不强大,甚至有的可能过的还不如一般人。
而要是用贵族的名号去换取在军校里继续深造,乃至进修将官课程的机会的话,雷恩必然会没有半点犹豫的选择不要那个贵族称号。
军队就是这样的地方。
纵使某个人是贵族,但只要到了战场上,那就是军衔最重要。
军中无戏言,令行禁止,这就是部队。
布林克曼少尉和之前那个观察员少尉,还有施耐德少尉就是典型。
他们都比雷恩低一级,也都会立刻选择听从比自己更高级别的军官的命令。
雷恩能在前线坚持到现在,也正是靠的这个。
可这世界说到底也不是那种彻底按照规则来发展的。
正如第七集团军的人在昨天凌晨的时候还对自己警惕有加一样。
雷恩想要更好的在这个该死的爆发了世界大战的地方活下去,绝不能只靠这么一点军衔。
他突然想起了布莱恩之前做的事情。
布莱恩派来的会计专门告知雷恩,他有艾斯科防爆墙的专利权,能分到钱。
当时的雷恩还不知道布莱恩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布莱恩为什么会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
值得一提的是,布莱恩不是贵族,而他当年也做出了和雷恩一样的选择。
但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因为放弃了受封贵族一辈子荣华富贵的机会,选择了进修将校课程的原因导致的。
只能说都是巧合了。
突然间,雷恩感觉手上被烫了一下。
他连忙把烟头丢到地上,又踩了两脚。
周围的士兵还在干着清扫战场的活计,骑着挎斗摩托车的佩丽斯也是带着费尔南德和皮埃尔回到了司令部。
雷恩能看到好几排的卡车正在从米卢斯的主路里开出来,窄的和后世摩托车车轮差不多的轮子就这么碾过公路,然后便理所当然的陷进了被炮火犁的松软的不行的田地里。
两车的人都立刻爬出了车厢,开始试着把陷到地里的卡车推出来。
他们口中号子喊的震天响,可车却一动不动。
“一帮傻逼。”
雷恩小声骂到。
老士官撇了眼雷恩,然后就发现他在骂卡车的司机:“毕竟是卡车,又重又难开。”
“轮子造宽点不就好了。”雷恩摇摇头,将这件事给放在了心上。
他决定之后回司令部的时候好好和布莱恩准将说说这件事。
而,就在二营的士兵们用一种或轻松,又或是复杂的心态打扫着战场的时候。
七公里外的法尔兰第一集团军大本营里,却是闹翻了天。
第一集团军的总司令路易·博诺将军几乎要把整个司令部都给砸烂成废墟,长椅的碎片,煤油灯的玻璃渣,被泥灰染黑了的灯芯,还有数也数不清的航空照片就这么被丢在地上。
十几个上校和中校就这么站在司令部的角落里,他们穿着华丽的将校制服,戴着干净整洁的平顶军帽,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但现在的他们都畏手畏脚的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有那一身的好皮囊,那怕不是会被人当做高中里过了年纪却还始终没能毕业的学生。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三个团的人会连一个米卢斯都攻不下来!”
路易·博诺嘶吼着踢飞了最后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又将被自己撕烂了的地图甩在第一集团军第二军的一个师团长的脸上:“你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三万名步枪兵和一百门火炮,将军阁下!”
这位几乎和路易同龄的少将发出沉着冷静的声音,但他的脸色却和坏掉的鸡蛋没什么区别。
原因无他。
最初发起进攻的第二步兵团就是他手底下的部队。
第一和第三步兵团也是同样。
而他在昨天的这个时候就已经接到了第二步兵团成功突破帝国军第三道战壕的情报,可这还不到24小时,他手下的三个团就已经全军覆没……
纵使是王国时期的边境战争里,法尔兰人都没有失败的如此彻底过。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久违的战争年代,而法尔兰在对帝国边境的侵略战斗里并没有创下什么决定性的战果。
不然他可以保证,只要自己现在说错一个词,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然后,他就听到了堪比让明年的今天成为自己忌日的命令。
路易·博诺用他那大鼻子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巨大的八字胡尖端微微抖动,口中吐出的热气都喷到了这个少将的脸上。
“你有24小时的时间,我命令你在24小时之内将米卢斯市内的所有帝国军通通赶出去。”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时针正正好的打在了十一点的位置上。
于是他的牙齿缝里又发出一句带着嘶嘶声的话来。
“如果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没有能在米卢斯的中心大道吃上新鲜的面包,那后果如何,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克拉奥那·德·戴蒙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