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瞧着这一幕,又在心中腹诽道:这算什么?嘴上说着不愿,身体却很诚实?
他当即就要出言给独孤及一个台阶下,但刘长卿比他更早——“至之兄就莫要贪杯了,还是将这剩下的美酒留给我和义博吧!”
独孤及总算遮掩不下去了,但未免觉得有些社死,最终在节度府小吏不解的目光中掩面离开。
等到独孤及离开后,韦应物复又问道:“方才文房兄似有未尽之言?”
刘长卿犹豫片刻,最终说道:“我的确怀疑义阳火龙烧仓乃是人为,但却没有证据……我也曾尝试私下寻访……然后……”
刘长卿无奈地对着韦应物一声叹息:“我就被派来广陵公干了。”
韦应物没有多嘴问刘长卿为什么告诉自己却不告诉独孤及,只是又与刘长卿共饮了一杯。
没有证据的事,取信不了任何人。就算把事情捅到建宁王面前,最终也会不了了之……吧?
韦应物一杯酒饮下,忽然说:“在文房兄看来,建宁王的重心还在河南,此次虽然回转淮南,但也只是为了安稳后方,而要后方安稳,自然少不了郡县官吏相助……是以,火龙烧仓也只是火龙烧仓而已。”
“这就是无奈之处了。”刘长卿又饮了一杯酒。
他不愿同流合污,但对于现状又无可奈何。
“但这只是你以为的建宁王的选择。”韦应物强调道。
刘长卿和独孤及与韦应物说了这么多话,他们自然是知道韦应物此前的身份,刘长卿听后心头一动,带着期冀问道:“莫非义博与建宁王有联系?”
“并无。”
刘长卿立时有些失望。
“但很快就有了!”韦应物无比自信地说道。
刘长卿表示合理质疑。
……
事实证明,刘长卿的质疑非常合理。
当日晚些时候,两人目视着成队的骑士从街旁路过,直奔广陵大都督府而去,而在骑士们的中间,正有人分别举着代表建宁王和淮南节度使的大旗。
“方才过去的是建宁王没错吧?”刘长卿问道。
韦应物答道:“这么多骑士跟随护送,后面还有步卒跟随,必是建宁王无疑了。”
“所以……”
“所以什么?”
“目前来广陵的太守们大都在李观察所在的广陵大都督府,建宁王直奔此地而去,显然是不愿拖延。”刘长卿的语气不知是期待还是遗憾,“最后大概还是如我所料吧。”
韦应物轻轻摇头,虽然还没来得及建立联系,可建宁王既然能得那一位看重,专门通过私下里的关系让他这位旧人来此,应该不如做出如刘长卿所预料的那种平庸的选择吧!
“不如赌一赌?”韦应物忽然想到了昔日在长安的快意时光。
“赌什么?”
“我还没想好。”
“好,那就赌吧!”
……
两人并没有看错,刚一抵达江都就直奔大都督府的的确是李倓。
而等李倓抵达时,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广陵大都督府中正是淮南道高官汇集之地。
“诸位想必在此久等了吧?”李倓率先开口,“我听说诸位有许多话想跟我说……我自当洗耳恭听,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要处理。”
他扫视着在场的众人,朗声问道:“义阳、戈阳两郡太守何在?还请你们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火龙烧仓?”
这时,在场的官员看着跟随李倓蜂拥而来的甲士们,终于回过神来。
广陵司马赵侃更是大着胆子质问道:“大王领兵至此,是要仗兵行凶吗?”
李倓瞥了赵侃一眼,留意到距离赵侃不远的淮南采访使、广陵长史李成式,仍答道:“我只是想先问问,什么叫他娘的火龙烧仓!”
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劝说李倓莫要言语粗鄙,在场的官吏们很有默契的距离这两郡太守远了一些。
义阳太守望着气势汹汹的李倓,颇为强硬地为自己辩解道:“夏日炎炎,意外走水,便是火龙烧仓的根源了……看守不利的小吏差役皆已论罪处置。”
“粮仓里的粮食被你私吞了?”李倓质问。
“大王怎可凭空污人清白?”义阳太守立马摆出了一副受尽冤屈的模样。
“那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李倓轻哼一声,他的身后立马冲出了四个甲士,直奔义阳太守而去。
态度强硬的义阳太守见李倓竟然玩真的,立马慌张起来,忙向周围之人求助。但面对着快步而来的甲士,没有一人向义阳太守伸出援手——都是千年的狐狸,火龙烧仓背后藏着什么谁不清楚?左右他们治下的粮仓又没起火。
唯一意动的是戈阳太守,因为他的郡府粮仓真的起火了。
但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更别说伸手了。
等到义阳太守被甲士轻松拿下,李倓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交待的?”
义阳太守见状倒是横了一条心:“我自问心无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自有人替我正名!”
“如此,那我便如你所愿!斩了!”李倓的语气仿佛只是要杀一只鸡。
“等等!”一直沉默着的李成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很可惜,甲士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其中一人抽出刀一刀抹了义阳太守的脖子,血喷洒了一地。
义阳太守瞪大了眼睛,似乎到死都没想到李倓真敢杀他,随意地就跟杀只鸡一样。
李倓又看向了另一人:“对了,你是义阳太守还是戈阳太守?”
戈阳太守慌忙躬身拜道:“节帅容禀,自火龙烧仓以来,下官日夜不安,唯恐因此损害了河南大局,遂召集郡中官吏大族捐钱捐物,最终填补了粮仓的损失。只要过些时日,这些钱粮就能送往前线。”
“莫不是通过苛捐杂税得来的吧?”李倓问。
“不敢,不敢……”戈阳太守连声道。
“我自会派人查探!”李倓说道,而他麾下的甲士最终并没有冲向戈阳太守。
然后李倓复又对着在场的官员问道:“诸位不是有话要说吗?今日此间不以上下尊卑为论,大可以畅所欲言。”
场中一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