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止坐在车后座,血染的绷带已经换过一层,整个人却依旧疲惫不堪。夜幕下,城市的霓虹灯光在车窗外倒退,映出他苍白的面孔。
身旁的安之若默不作声,神情凝重。刀尖依旧坐在驾驶位,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地专注开车。仿佛刚才那场枪林弹雨,只是她司空见惯的日常。
车子在灯火稀少的街道上绕了许久,最终驶入一片荒僻的旧城区。破旧的楼宇夹杂着废弃工厂,高耸的铁门后可见大片杂草。刀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尾随,方才开门下车:“下去吧,到地方了。”
高行止吃力下车,发现周围一片死寂,唯一能听到的是风吹过生锈铁栏的呜鸣。前方是一座破旧的三层地堡,窗户破损,墙皮斑驳,仿佛随时会倒塌。
安之若皱眉:“这就是所谓的‘安全屋’?”
刀尖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冷声道:“桓爷早年曾在此藏过一批物资。地方虽然破旧,却非常隐蔽。跟我来。”
她推开一道铁门,带领二人走进楼里。楼道昏暗潮湿,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来到一扇暗门前。刀尖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串钥匙,打开暗门。
暗门后是一条短短的地下通道,脚底似乎是金属板铺就,碰撞声微微回荡。通道尽头,又是一扇加固门,门上安装有电子锁。刀尖输入密码,伴随“滴”地一声,门向内滑开。
“你们先进去。”刀尖示意两人。
高行止与安之若对视一眼,皆存戒备,但还是走进门内。里面出乎意料地宽敞,宛如一处掩藏在废楼下的地堡。顶灯亮起时,可以看到简易的卧室、卫生间,以及一张供人休息的沙发,甚至还有独立的小厨房与一堆食材。
刀尖带上门,轻轻按下某个机关,金属门旁的屏幕闪烁,显示“内外封锁模式:已开启”。
“这里有基本生活必需品,足够你们待上一段时间。”刀尖转头对高行止说,“桓爷吩咐,要我暂且在此照看你们,直到外头风声平复。”
安之若心中冷笑:“照看”?无非是继续变相软禁。可眼下他们的确无处可逃,也只能先认了。
高行止勉强找了个椅子坐下,肩痛又隐隐发作。他想着母亲下落未知,心里焦躁,却无从发作。扫视一圈后,他发现这地堡里至少比先前的公寓要隐蔽,也少了那些杀机四伏的打手。只是,方才的枪战与追杀已让他神经紧绷,再看刀尖这位行事冷酷的“医生”,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放心。
刀尖简单收拾一番,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套急救器械,示意高行止把伤口再做一次检查。她向安之若抬了抬下巴:“一起过来,搭把手。”
安之若警惕地走到桌边,看刀尖利落地戴上一次性手套,取出针剂和棉签。她知道自己暂时还得依赖对方的医术来帮助高行止稳定伤势,便不再多疑,老老实实协助。
拆开绷带时,高行止倒吸一口凉气。昨夜激烈跑动和方才的惊险逃亡,让缝合伤口又被血浸湿,黏住了纱布,一扯就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刀尖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动作却算得上细致。
她用酒精仔细清理凝固血迹,将断裂的组织重新消毒固定。望着那狰狞的刀口,她神情微冷,却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叹息:“你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垮掉。”
高行止强撑着不叫出声,嘴角勉强扯动:“等我救出母亲,我随便垮也值。”
刀尖手上停了一瞬,无可奈何般地耸肩:“你倒是个孝子,只是现在是桓爷手中棋子,就算你想豁出去,也要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安之若皱眉:“少说风凉话。要不是桓虚白胁迫,他何至于受这般折磨?”
刀尖冷笑一声:“我不过替桓爷办事。你们若真想跟我理论,大可以搞清谁才是主谋。”
房里气氛一度凝固。过了好半晌,安之若终究没再顶撞,继续协助包扎。
给高行止处理好伤处后,刀尖把针剂和纱布收起:“半小时内别乱动。”她指指地堡一角,“那边有简易淋浴区,你们可以轮流洗漱。过会儿我去外面给你们拿些干净衣物和药品。”
安之若问:“你可以随意进出这里?”
刀尖点头:“系统里我有最高权限,桓爷信得过我。不过,”她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别想趁机溜。这里外门有重锁与感应器,没有我的授权,你们根本出不去——除非你们想硬冲,然后等外面一群武装保镖把你们撕成碎片。”
说完,她将医药箱扔到桌上,又扭头看向安之若:“你也受了些皮外伤吧?要不要我看看?”
安之若面无表情:“不用。”
刀尖也不勉强,耸了耸肩:“随你。”然后径自离开暗门。临走时,她再次在门板上输入一串密码,重重地将门关上,外面的机关声似金属闸缓缓落下,给人一种牢笼落锁的错觉。
地堡里只剩高行止与安之若。狭小空间里,有种压抑的味道。
安之若走到台灯旁,调暗灯光,让高行止能稍微放松,她轻轻在他身边坐下:“还有力气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高行止抬头,眼中血丝犹在:“你呢,你也很累吧?”他看见安之若衣袖撕破,臂弯处带着瘀青,却还没来得及包扎。
安之若笑得苦涩:“比起你,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安之若拿起一条干净毛巾,沾湿热水,轻柔地擦掉高行止脸上的血污。高行止仿佛回到旧时家里,母亲也曾这样为他拭脸。那一刻,他心里忍不住酸楚,差点落下泪来,却被他强行憋回。
“母亲……”高行止哑声开口,“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恨自己无能,如果我有足够力量,或许一拳就能轰开桓虚白的地盘,把母亲带走。”
安之若把毛巾放下,语调温柔中带着叹息:“当初我也觉得,只要心志够坚,就能扭转局面。可这个世道并非如此简单。桓虚白在黑市经营多年,手下盘根错节,你我要扳倒他,绝非易事。我们需要外部势力,也需要更好的时机。”
高行止攥紧拳头,胸口玉佩轻轻贴在皮肤上,仿佛在沉默不语地“观望”主人内心的煎熬。他想起自己自从第一次激发这股神秘力量以来,一路跌跌撞撞,到如今却仍被困于人手。他自问:“若我能突破这枷锁,就能救母亲吗?”
安之若忽然站起,打量周遭环境。她在地堡角落里找到一扇通风管口,直径不大,只能容一人匍匐通过。她走近时,发现通风管上也加装了金属栅栏与电子锁,看来刀尖对这里的封闭程度早有准备。
“看来,这里确实像牢笼一样。”安之若苦笑。她伸手试探着栅栏的稳固程度,果然纹丝不动。
回到高行止身旁,她轻轻叹了口气:“若张清禾那边能扯动其他势力干预,桓虚白也许会暂时退让,我们就有可能谈条件。可那需要时间。”
高行止苦笑:“他会给我多长时间?他说过要我‘交出龙脉之力’,还扬言要我发誓效忠。母亲就是他最大筹码。”
安之若眸光轻闪:“除非——你能让他相信,你确实愿意交出你那所谓的‘力量’,却又能拖住他,等外援。”
高行止心中一动:“佯装屈服?”
安之若点头:“我认为桓虚白并不清楚你真正能做到什么。他只知道你身上有奇异的潜能,也知道你不能完全掌控那股力量。只要你表现出愿意‘配合’他,他就不会过早拿你母亲开刀。争取时间,就有转机。”
高行止陷入沉默。他不想骗别人,但此刻却是条活路。如果不这样做,桓虚白很可能会对他做出更不利的事。思绪纠缠良久,他咬牙:“……好。我能拖就拖,只要能保证母亲安全。”
安之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立刻意识到他的伤口,改为握拳示意:“先保命再说。等刀尖回来,我们再看看能否旁敲侧击,探知母亲具体位置。”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通道外的机关再度开启。刀尖拎着一个黑色袋子回来,里面是几件简单衣物和干粮,还有一些散装药物:“这是你们这几天的口粮,做好长住的心理准备吧。”
安之若盯着她:“桓虚白何时会来?还是他改变主意了,不想见我们?”
刀尖嗤笑:“桓爷如今正忙着应付那伙新闯进来的势力,暂时无暇顾及你们。倒是我,得在这里守着。要是你们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不介意给你们一点教训。”
这句话听来无情,高行止却从她口吻里感到一丝奇怪——似乎她本人也不太乐意做这种“狱卒”工作。
安之若捡起衣物,随口问道:“你在桓虚白身边多久了?”
刀尖冷冷地道:“半年多,够吗?”
“半年?也不是很久嘛,像你这样医术高超的人,能找到更好出路吧。”安之若意有所指。
刀尖面不改色:“我有我的理由,不关你们的事。”
见对方封死话题,安之若也不再逼问。她把其中一套男装递给高行止:“你先换上,我给你挡一下。”说着转身面对墙,让高行止在昏暗灯光下稍微有了点隐私。
刀尖靠在桌边,双臂抱胸,看着眼前两人像野兽般困在牢里,不禁心头微沉。她此前只是桓虚白麾下的“专职医生”,偶尔也暗地里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可现下,这两人确是真性情,尤其高行止那份对母亲的牵挂,让她隐约生出些许怜悯。但她早告诉自己:“不该有多余感情。”
换好衣物后,高行止只觉肩头又传来阵阵刺痛。饥饿和疲惫把他折磨得直想昏睡,然而心事重重,让他无法真正安眠。
安之若从刀尖带来的袋子里取出几片止痛药,倒了杯温水递给高行止。高行止接过,轻声道谢,一口吞下。
刀尖抬腕看看表:“我会在外面暂住一间临时小房,随时监视你们。说白了,你们就是桓爷的‘财产’,出点岔子,我也别想好过。”
安之若听罢,忍不住冷笑:“你真把我们当货物?你就不怕我们突然拼命?”
刀尖云淡风轻:“我劝你别试。我对自己的身手和枪法都有信心。你们真动手,吃亏的一定是你们。”她顿了顿,“更何况,你母亲在桓爷手里,对不对?高行止。”
短短一句话,让高行止整个人僵住。他恨啊,却只能死忍。安之若眼见如此,也只能暗中将他的拳头压住,让他别爆发冲动。
刀尖似完成任务般,拎起医药箱,冷冷扫视他们:“最好安分些。若想活到下次见桓爷的机会,你们该懂怎么做。”
说罢,她转身走向暗门。机关重新启动,金属门落锁,地堡里又只剩高行止与安之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