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人做这么场梦顶多感觉不吉利,郭婉瑜的反应就大多了,她整个早上都心神恍惚,做事也不如往常麻利,差点还误了早饭。
卓氏看出她不对,起先忍着没说,可情况非但没好转,还越发糟糕。至午后,你再看她,说慌乱也不为过。卓氏从门缝外瞅她在西屋来回踱步,眉间紧锁,脸上明晃晃写着愁。她保持这样好一会儿,起初还很犹豫,多折返几趟之后好像下了决心,往门口这边来了。
卓氏蹲她门口偷看半天,这会儿要躲已来不及,她索性就不躲了,先开口呛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大白天就躲屋里干啥?这又往哪儿去?”
原以为她该心虚,不想郭婉瑜眼前一亮,她赶了两步到卓氏身边,说:“有个事,我想跟娘合计合计。”
这下卓氏糊涂了。
皱眉问:“啥事?”
“娘您进来,进屋说。”
卓氏跟着进了西屋,眼神示意她少磨蹭有话快讲。姜蜜略略定下心神,说:“昨个儿我做了个梦。”
做梦?这开场把卓氏搞糊涂了,顺口问她梦见什么。
郭婉瑜小声说:“我梦见二郎……旬假归家之前先去了书肆,半路上给人打了,见、见了红抬回来的。”
再有二十余日学政大人就该巡至本州组织院考,王辰暗暗下了狠心今年定要中个秀才,这节骨眼,郭婉瑜说这种触霉头的话是要吃教训的,可她顾不上了。
卓氏已然动怒,正要给她个大耳刮子,郭婉瑜抓住她胳膊,急道:“娘,娘您听我说完,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触三郎霉头,我也是怕。我娘家的情况您知道,我亲娘早年病故,她走之前我梦到了。我爹准备娶后娘,我也梦到了。起先我没把这放心上,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诸如此类的事情又出了好几回,我估摸是老天爷怜我命苦故而每回遭难之前都托梦来……”
郭婉瑜还没说完,卓氏急了:“你没诓我?”
“娘想想看,我都嫁给二郎,能不盼他青云直上?我盼二郎高中的心同您一样,哪会编这种话来气人?”
“那怎么办?”
这下就变成卓氏着急,她回想三媳妇平日里诸多言行,心下信了多半。再一想到她刚才说的,说三郎回家之前给人打了,见了血抬回来的,那不是比前两年还要严重?今年能有戏?非但没戏,伤筋动骨要养几个月啊。
这可怎么办?
搞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来回踱步的就变成卓氏。
看她这样郭婉瑜赶紧把人拉住:“娘别急,我记得梦里说二郎是旬休之前拿誊抄的书去换钱,正好有同窗也要去书肆那边,他们几人同行,那其中有一人欠钱不还被讨债的堵在半路上,二郎顾着同窗之谊去帮忙被牵连了。我想着咱去趟镇上,等学塾放了先把人拦下来,只要他不跟欠债不还的同窗走一块儿,应该就能躲过这劫。”
卓氏活到这岁数也是见过风浪的,刚才乍一听说方寸乱了,这会儿稳下心来,细细一想觉得郭婉瑜没胆胡乱编排,话说到这份上,又是欠钱又是讨债,要是假的立刻就会被拆穿,到那时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权衡之后,卓氏姑且信了,她是个急性子,立刻就要进镇,准备早早去学塾门口蹲儿子。
都走出门口又倒回来,问郭婉瑜梦里说的确定是今日?哪个时辰?都问清楚了她回东屋去换了身体面衣裳,往镇上去了。说是体面衣裳,不过就是走亲迎客串门穿的,比干活那身好点。
卓氏怕在塾师和同窗面前给王辰丢人往常哪怕到了镇上也不太往学塾这边靠,生怕自己乡下泥腿子污了人家门前那块干净地方。今儿个她却顾不得,她听媳妇说完片刻休息也没有,一路上走得飞快,迎面遇上熟人也不多寒暄,生怕去晚了没把王辰拦下来。
晚当然没晚,非但没晚,她午后就出了门,到学塾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卓氏这才松了口气,她没往学塾里面去,在斜对面找了个地方站着,盯着人家大门口。若不是事关王辰,吴氏绝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她一等就是个把时辰,终于有人出来了。从第一个人出来,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她才看到王辰。王辰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半旧长衫,背上背着书篓,跟人说这话往外走。
出学塾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等在斜对面的卓氏。卓氏没急冲冲上前来招呼儿子,还是王辰主动与同窗打招呼让他们先走。
“泽宇你不是要去书肆?”
“是要去。”
“何不同行?”
我指了指卓氏说:“我娘来了。”
那几个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点点头先走了,我迎到卓氏跟前,问:“娘怎么来了?等了多久?怎不找个地方坐着?”
卓氏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忘了编套说法,被问起也只得照实说:“还不是你那媳妇!”
“婉瑜怎么了?娘您仔细说说。”
“她在家能怎么?她好得很,说是昨晚做了个梦,今天早上就心神不宁,让她添个饭来差点把饭碗摔了,看她那样我还当是背着做了什么亏心事,结果她跑来找我非要我往镇上跑一趟。说她梦到你去书肆的半路上被同窗牵累出了事,催着我过来给你提个醒……”
卓氏省略掉自己急得好像无头苍蝇的部分,重点突出媳妇没出息,没见过大世面稳不住心,非要她来。我心知他娘的脾气,要真是婉瑜无理取闹,她才不会走这一趟。不过我也没去拆穿,还拱了拱手,说:“是儿子不好,常年在学塾极少归家,累全家挂念。”
“行了,你媳妇都那么说,那什么书肆就别去了,跟娘回家。”
我一脸为难,说:“那不成,儿同掌柜说好今天要过去,人无信则不立。”说好的?
“那我跟你一块儿,出门前你媳妇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看好。”
我心里头甜津津的,他没再拒,跟卓氏一块儿往镇上闹集去。结果才走在半路上,就撞见刚才跟他一起出学塾那几人中的一个,正急冲冲往回赶。
拦下来问了才知道,跟他们一起的曾姓学子好像在外面欠了债,刚才有人拦路要他还钱,他还不出挨了打,这是趁乱溜出来回学塾报信的。这人三两句说完就跑远了,我听得皱眉,想着毕竟是同窗受难,正在斟酌要不要去看一眼,或者帮忙跑趟药房请个大夫,他就被卓氏一把拽住了。
“不许去!你不许去凑这个热闹听到没有?!”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还不出被人堵了就算告上衙门也是他没理。”
我叹口气:“毕竟是同窗,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要是情况严重,至少帮他请个大夫来。”这下卓氏抓得更紧。
不行!绝对不行!他要是因为其他事情带了伤,帮忙跑腿请大夫是没什么,偏偏他是欠债还不起,那万一他给不起诊金和药钱,谁给他垫?没人垫那不得去请大夫的掏钱?帮忙跑个腿还要跑出祸事。
“这不已经有人去搬救兵了?这事你别管,咱们绕道走。二郎你也别怪娘心狠,你忘了你媳妇做那个梦?老天爷托梦来就是可怜你前头两年都没赶上院考,特地警示让你注意避祸,你还上赶着往前凑,你要急死我。”老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当然也拗不过娘。
卓氏心想她没托别人亲自跑这趟是来对了!幸好她来了。否则不得悔死?想想郭婉瑜描述的她梦里的情形,卓氏这会儿一背冷汗,腿都是软的。我跟娘一起往书店走去,刚到店里就看到掌柜的过来了,我对掌柜点了点头,顺便把上次抄的书拿给他。掌柜接过书说王童生今日怎么迟了,以前都是早早就到店里了。我说今天我娘来了在私塾门口耽搁了一下,所以迟了点。掌柜说哦,这次的书抄的不错,给您银子。我说掌柜的,我前些日子写了一本短篇话本您看看能不能卖给你们书店。掌柜接过话本看了看说还不错。王童生准备卖多少银子呀。我说掌柜的我们也合作这么多年了,您开个价吧。掌柜想了想说10两银子买断。我说行,写下凭证按个手印。掌柜点了点头说王童生那你还接着抄书吗?我说过段时间要准备院试了,这些日子要好好备考。暂时不抄了,考完再看。掌柜说那行吧,没事我该去忙了。我说掌柜的忙吧,我也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跟掌柜说完后,我跟娘说,娘我们买点肉跟大米回家吧,卓氏点了点头说好。就这样我们买了一斤肉和十几大米,我还买了一包桂花糕后就往家赶了。...
卓氏到镇上拦人去了,留在家中的郭婉瑜心下还是有些不安,她站坐都不稳当。想着不能干等得把屋前屋后那点活干了,偏偏眼神总不自觉去瞅外面那条小路。
看天色,学塾已经放了吧?上一旬相公就是这个点回家来的,怎么今天还不见人?难不成娘去晚了没把人拦住?
不能啊!娘那么快的脚程!
郭婉瑜心里各种想法都有,正乱着,就听见有人招呼二郎回来了,问他书篓里背的啥?买什么好东西了?
听到这话,郭婉瑜往外走了几步,果然看见娘和相公一前一后走在村道上,娘就跟出门时一样,还是空着手,相公穿着身泛白的长衫,背着个方方正正的书篓,看着跟翠竹一样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