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惊梦
这里曾是一座古城,放眼望去,飞檐陡壁,廊角朱阁,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几千年后的人们,正在极尽自己的想象力和审美的构想,在这片土地上摹画和还原那个堂皇壮丽的历史时代。
古城向西大约二十公里处,有一座山名为荆山。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荆山的最高峰,可以尽览古城山河风光的全貌。
千年的光阴里,这一脉城池山林浸染在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的底色里。
高亮度的聚光灯投射在城池的碧砖青瓦上,似乎让人能听到马蹄震碎山峦的激越。听到猎猎王朝之旗帜在疾风劲草中辗转迂回,听到毛笔蘸墨于宣纸上游龙走凤指点文脉江山,会追忆到那个烽火狼烟的当年。远观峰顶的古寺,甚至能嗅到黎民百姓焚香祈福的味道。涤洗这一梦千年的风云变幻。
有人说:其实,大部分的人在二三十岁时就已经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以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更机械装腔作势的重复着那些,曾经的难以忘怀的,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山风佛动,老银杏树沉默如金,几片叶子从树上扶摇而下,翻转着扇面的纹理,如一只俯冲的鸟兽,引领着大地的目光,一直抵达尘土。天气阴沉,雨意渐浓,无星无月的一个晚上。
迷迷糊糊之中,曾经的女战士孙莹在看一个文件,那纸上一行一行的字很清晰,心里也很清楚里面的意思,很想读出声来,但下意识里确又记起了保密条例,知道不能出声。于是对自己说;孙莹,你穿一日军装就一辈子是军人啊。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为了保守秘密不失言,怎么办?只能按照教官教给的办法,咬紧牙关闭紧嘴,尽管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气体拼命要呼出来,却只能摇动着头发出“嗯----,唔----”的声音。
正在着急挣扎之间突然听到一个磁性的嗓音响起,是那么的清浅温润而熟悉,犹如天籁:
“莹儿,我回来了,来接你,怎么样?哥没骗你吧?”
孙莹心中一颤,便看到一个身穿军装的魁梧男人正向自己快步走来。
他威武挺阔的军装上耀眼的金星和领章,坚毅俊美的脸庞上浓黑的眉毛,黑亮的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梁,紧抿着嘴唇,含着一丝矜持的笑意。
“你----,真的是你,慕天羽!你个大骗子,怎么才来!我天天数着,十一年了------”
“哇啊!-------”孙莹一时没忍住不由放声大哭起来。
正哭着,哭得抽抽咽咽不能自已,竟泪眼模糊的突然醒了过来。睁眼望见熟悉的家具和窗帘,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孙莹心中一阵惆怅,像被挖空,明白这只是一个梦。手指抹着眼角滚烫的泪水,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仿佛体内有一股热气团正在通过鼻腔往外喷出,真热,感觉能把鼻粘膜烤熟了,头脑昏沉,额角发烫,心脏狂跳着,背后一簌簌的上升着寒意。
孙莹现在是一名医生,明白自己这是生病了。她慢慢的下床倒了杯水喝了,好像从嗓子眼到胃里好受了一些,量了一下体温;39度,发烧了。便又找了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吃下去。
多少年,多少次了,孙莹做过同样的梦境,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唯有山风呼啸,激荡回响,只有荒野的空旷和孤独,而往事不堪回首。
是的,十一年来她耿耿于怀不肯放弃一丝的希望,她心里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男人的归来,因为她不相信他会死,除非让她看到他的尸体。这个胆识过人卓越不凡的男人才二十七岁,他是那么的年轻而富有朝气,上天入地的简直无所不能,怎么就会轻易的抛下她,自己去死了?不可思议,不可能!
但是往事如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久得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可是这个在别人面前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冷峻莫测,但在她面前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个让她耗尽青春爱过,并一直等待的男人,却永远消失了,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又无影无形。犹如马兰基地那几百名为航天科技献身的无名英灵般,无声无息的死在戈壁滩,埋在青山头,陪伴他们的只有那些夏日里盛开的马兰花。“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
孙莹记起慕天羽曾经说起过,他们基地旁的沙漠里虽然寸草不生,但却会在盛夏的季节里经常看到几朵小小的蓝紫色的马兰花在勇敢地开放着。那里还生长着一种叫胡杨的植物,能在零上四十度和零下四十度的环境中生长存活。他说,这胡杨它是一种神圣的植物,被誉为沙漠精灵。是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真是造物主的杰作,血肉之躯的人是万万比不上的,可叹世上竟有这样坚韧不拔的植物。犹如人类当初的故乡,一片旷野,茹毛饮血,刀耕火种,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可如今在孙莹心中,慕天羽,他仿佛就犹如那沙漠中的胡杨一般永远都在。这就好比有些人天天相见却未必能留下什么印象,而有的人一夕相见却是永远。
桌子上还在开着的收音机里正在唱着一首歌:
繁星如许,明月如初,前尘往事,从何细数。心有情丝万千束,却剩得一缕孤独---。痴心诉,痴意笃,痴情再相付,愿为你拼尽柔情傲骨。望尽相思红颜凋零处,我只愿与你朝朝暮暮,爱入心恨入骨生死再相赴,愿为你永生永世守护---。
慕天羽出身名门,他的父祖辈原是军队里著名的几十个将军之一。而小战士孙莹不过是一个普通军人的女儿,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身份悬殊,有如一条天然沟壑,本是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是什么指引了他们?为什么就会念念不忘一见误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