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鬼们生拉硬拽往前走,陆北可不能一时兴奋过头跟着小鬼们胡闹,他是副连长,也是先遣队的副指挥。
可以胡闹,但必须是完成任务后。
当众人牵着马,携带缴获而来的物资装备来到饮马湖畔时,前方已经有人在等待。小鬼们欢声雀跃,在队伍中嬉笑打闹,他们不知道战事激烈,只知道战士们回来了。
迎接众人凯旋而归的是第六军代理军长戴洪兵,还有第六军政治部、后勤科及妇女儿童团的同志。
王贵让人将缴获的多余武器装备摆放在雪地上,残存的先遣队战士们挺胸抬头。
“集合!”
“集合!”
战士们列队集合,成两列纵队。
王贵走到代理军长前数米,向他抬手敬礼:“报告军长,我部第三团青年连、炮兵队受团长命令,组成先遣队于黑马屯顺利完成阻击。
先遣队三十八名战士奉命集结,请求归建!”
“先遣队任务完成,准许归建!”
“是!”
此时此刻,从大雪未落之时,打到白雪皑皑的寒冬腊月季节,转战多地的众人可以卸甲。
在打的几乎丧失一切生活能力之前,陆北现在很确定自己已经回‘家’。
暮色阴沉。
他们被安置在一间空置的半入地式密营内,屋子很空旷,能容纳七八十人睡觉休息。屋内燃烧有木柴,整个屋内都热气腾腾。
王贵和吕三思两个人被叫去汇报,而陆北则被命令留在木屋内,他们这群人已经丧失临阵警戒状态,此刻怕是瞧见武器都觉得莫名火大。
他们只想睡觉休息,而这样一个温暖的木屋,则是想念许久的归纳地。
陆北坐在火堆旁搓脚丫子,嘴里叼着一支烟,身旁的宋三毫不客气从陆北的挎包里取出香烟罐,自顾自点燃抽吸,那模样加上他不可恭维的龅牙豁嘴,实属难看。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
寒风灌入屋内,很快又消失。
“小陆,我给你们烧了热水,叫同志们都洗把脸、泡泡脚。”
“顾大姐。”
陆北瞧见来人立刻站起身,抬手想伸手相握,发觉自己这双长满冻疮的手刚刚在搓脚丫子,只得尴尬一笑作罢。
顾大姐笑呵呵道:“我可听说过你们的事,一路从汤原打到佳木斯,又从佳木斯打到鹤岗,一路打的日伪汉奸丢盔弃甲。
要不是你们把进山的日本人引走,我们可难得这么舒舒服服的在后方过日子。”
“客气了。”
“来,洗把脸。”
接过顾大姐递来的毛巾,陆北擦了脸,白毛巾顿时便成了灰毛巾。顾大姐也不嫌弃,几名妇女团的同志拿着毛巾在热水桶里搅了几下,拧干之后走向正在睡大觉的同志身旁,二话不说就拿起毛巾帮他们擦脸擦手。
有些睡的轻的战士醒来受宠若惊,一睁眼看见大姐小姑娘们帮自己擦脸擦手,那黑黢黢的脸泛出红晕。那些睡不醒的同志任凭妇女团的同志摆弄,雷打都叫不醒。
木门被拉开,小鬼们趴在门缝往里看,他们已经得到警告,不准打扰归来的战士休息,只能眼巴巴望着。
将自己的脚浸泡在木桶里,陆北闭上眼舒服到呻吟。
“金戈铁马,吾心安处便吾乡~~~”
“舒坦~~~”宋三闭上眼说。
很快,一盆子炖肉和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端过来。
一名女孩伸手给陆北递来两个馒头:“给。”
“你是······”
想了想,陆北脱口而出道:“黄春晓,我记得你。”
她是陆北在凤翔镇战斗中救出的人质,非得跟着抗联走,陆北对她记忆很深,更深刻的是她父亲的所作所为,把参谋长冯志刚气的不行,要不是纪律在,他非得把黄扒皮给枪毙。
黄春晓点点头:“你们辛苦了,能见到你真好。”
“咋样?”陆北往嘴里塞馒头吃。
“挺好。”
黄春晓给陆北坑坑洼洼已经脱瓷的搪瓷碗打上一碗肉,接过宋三的碗,在盆子里搅合。
“顾大姐和其他姐妹对我很照顾,大家都对我很好,刘军需还给我们上课教知识。他原来居然是我们汤原县的教育局局长,真是了不得,还有其他很多同志经常给我们送东西。
现在我能认识一百多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我还学开枪,就是打不准······”
扒拉碗里的肉,陆北忙的不亦乐乎:“很好,能适应就好。”
“小家伙们都很想你们。”
“那群皮痒的货肯定不让人省心。”
黄春晓摇摇头:“不是的,小家伙们很能干,白天能帮忙做很多事,晚上还能给大家表演节目。大家都很喜欢他们,这里很好,我也很喜欢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
聊了几句,陆北发现自己差点都不会和人交流,满脑子都只剩下打仗和如何杀人,快速利落的杀人。
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顾大姐让妇女团的同志将泡完脚的水倒掉,再去厨房烧上一锅水,蹑手蹑脚将木门关掩实。大家虽无血缘关系,可实打实是亲如兄弟姐妹。
吃饱喝足之后,陆北躲进被窝里睡觉,刚闭上眼,外面又响起木门吱呀声,一个皮猴子溜进来,找准人后钻进他的被窝。
“干啥?”
木墩抱住陆北:“想和你唠嗑。”
“我睡觉,你安生点。”陆北将他藏在腋下。
躲在陆北怀中的木墩嗅了嗅,忍受不住被窝里的腥臭和恶臭,钻出被窝喘气。
“你身上啥味啊?”
“死人味儿。”
木墩来了兴致:“陆老师,你消灭多少敌人,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不是你该寻思的,睡觉。”陆北回应声。
“虎子叔和牛喜叔不见了,他们是不是牺牲了?”
陆北有些不耐烦:“睡觉!”
瘪着嘴,木墩悄悄地说:“陆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也打日本人和汉奸走狗,给虎子叔、牛喜叔报仇。”
睡在一旁的宋三受不了,将木墩提溜起来,一脚把他踹出木屋。
被踹出木屋的木墩揉了揉屁股,很快就迎来‘追杀’,黄春晓拎着木棒槌杀气腾腾从厨房追来,将他一脚一脚踹回厨房帮工。
看来之前她所说的话,也不太那么实际,这群皮猴子着实让人不省心。
翌日。
陆北裹着棉被,跟顾大姐和几名妇女团的同志聊天,顾大姐拿着针线帮他缝补衣物。
见战士们的衣服破烂不堪,有些人的衣服用麻绳捆住,顾大姐便带女同志们帮忙缝补衣物鞋袜,大家其乐融融聚在一起聊天。
‘吱呀’一声。
密营的木门被推开,抬头望去见是团长张传福,陆北赶紧撇下棉被,穿鞋立正敬礼。
“团长好!”
张传福挥挥手,示意陆北一个人出来。
“借件棉大衣。”
“给。”宋三将他破破烂烂的棉大衣丢给陆北。
穿上衣服鞋袜,陆北戴上防寒头套露出两个眼睛和口鼻,径直走出门。
团长张传福带陆北去另外一个密营,就在隔壁。
路上,张传福说:“陆北,经过团政治部考量决定,准许你加入青年团的申请。”
“是吗?”陆北欣喜不已。
“这是团政治部早就决定的事,你心里有个数,之后会让你和其他几名同志一起宣誓。”
能够加入青年团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不仅仅代表组织上认可自己,也代表要承担更多责任,这绝非名头,而是需要用生命去践行的责任。
当然,加入青年团,升官也快。
第三团完全由组织领导军队,实现支部建立在连队上,各战斗班的班长几乎都是支部委员。就连宋三都是青年团,以前炮兵队开支部会议,根本不带陆北一起,让他郁闷好一阵。
停下脚步,张传福语重心长道:“团里准备让你负责训练新兵,你之前在炮兵队搞的训练很不错,两百多名新兵,你可要上点心。
你训练工作做的好,我代表团政治部向你表态,优先给你们炮兵队补充。”
“多少?”陆北问。
“补充到战前编制。”
“最少七十。”
张传福眼睛一瞪:“你在跟组织讨价还价?”
“不不不,开玩笑的,我坚决服从命令。”陆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