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仿若墨染的巨石，沉甸甸地压下来，一场山雨憋足了劲儿，随时要倾盆而下。“呜——”一阵旋风裹挟着大蓬灰尘，如黄龙乱舞，眨眼间给长街蒙上昏黄“纱罩”，闷臭气味趁机肆虐，在这蒸笼似的天气里，直往人鼻腔里猛灌，熏得小贩们忙不迭收摊，就盼赶在雨落前到家。
林羽把没卖出几根的草药仔细裹好，瞅一眼黑得像锅底的天，背起包裹，麻溜开溜。这小伙儿才一米六出头，瘦得像根竹竿，套着件松松垮垮的粗布衣裳，远瞅跟披了个大麻袋没啥两样。
转出长街，拐进条小巷，再走几百米就到窝了。两旁尽是歪歪斜斜、破破烂烂的矮平房，跟长街那红墙绿瓦一比，寒碜得刺眼，更别提内城贵人的深宅大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噗叽”，林羽跨过一滩污水，眉头刚一皱，目光就被截泡发得发白、烂兮兮的断指黏住，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步子更快了。四下静得渗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慌得他手心冒汗。要不是怕草药遭雨报废，打死他也不走这阴森窄巷。
听说，盘踞附近的飞鹰帮不长眼，招惹了内城某位“大佛”，好家伙，帮主连带几个骨干，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连根毛都没剩下，直接搅得这一片乱成一锅粥。地盘最终花落谁家还没个定数，几帮人马天天抄家伙火并，打得昏天黑地。
外城就这德行，帮会多如牛毛，各霸一方，要么垄断买卖，要么收保护费，在打打杀杀里勉强维持着“和平”。就连城外靠山吃山、采药砍柴打猎的穷哥们儿，也有愣头青抱团成立个红月帮。虽说在城里没立锥之地，可到了城外大山，那就是土霸王，山里讨生活的每个月都得乖乖上交供奉，不然，人身安全？想都别想！
这，便是大汉王朝明月三年，林羽生活的“精彩”日常。
在这大汉王朝，皇权就像盏快没油的破灯，昏昏暗暗，摇摇欲坠，节度使们都成了拥兵自重的土霸王，整天打来打去，搞得天下大乱，老百姓苦不堪言，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惨。
林羽流落到苍远城，眨眼都快半年了。想当初，他刚来时，整个人就像迷了路的羔羊，满心茫然无助，可日子总得过下去，慢慢地，他也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为了填饱肚子，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从前那个被“九九六福报”折磨的上班族模样。
这会儿子，他正闷着头赶路，冷不丁瞧见路边一堆垃圾，刚想绕开，却猛地刹住脚步，为啥？就见一高一矮俩身影“嗖”地从墙上蹦下来，跟俩恶煞似的，一前一后把他的去路堵了个严实。这俩人，手里都攥着根木棒，上头还明晃晃地镶着生锈的铁钉，看着就疹人。
“嘿，老弟！”高个子把脖子一梗，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手头别那么紧巴，借俩铜钱，给咱哥俩应应急，行不？”那声音就跟破锣似的，在这巷子里嗡嗡直响。
“就是就是！”矮个子也跟着凑趣，脸上堆起那层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咱可是青竹帮的人，在这一片，那也是响当当的字号！今日交个朋友，往后相互照应，好处多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晃了晃手里那根破木棒，上头镶着的生锈铁钉在微光下闪着寒碜人的光。
林羽眼皮都没抬，眼角余光扫了扫他们手里那寒酸的家伙事儿，心里跟明镜似的，忍不住暗自腹诽：就这？连根正经八本的刀都没有，还敢打着帮会的旗号出来招摇，也不嫌丢人现眼！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便不慌不忙地把背上的包袱卸了下来，缓缓张开手掌，两枚黑得都快看不出铜色的铜钱，在掌心泛着黯淡无光的色泽，就跟他此刻的处境一样，透着股子凄凉。
“两位大哥，”林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温和，“不瞒您说，我在集市上蹲了整整一下午，吆喝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也就挣了这点钱。要是您二位不嫌弃，这包袱里还有些草药，一并拿走吧。”
“呸！”高个子一听，脸上瞬间乌云密布，眼珠子一瞪，骂骂咧咧道：“哼，说借俩铜板，你还真就只有俩铜板，真他娘的晦气！”说罢，扭头就走，那大步迈得，恨不得一步跨出这条巷子。可没走几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似的，“嗖”地一个折返，饿狼扑食般一把夺过林羽手上的铜钱，还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那副德行，仿佛林羽上辈子欠了他一座金山银山似的。
等这俩人彻底没影了，林羽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松弛下来。他这才松开藏在衣袖里紧握药铲的手，刚一抬头，一滴雨水“啪”地砸在掌心。得，大雨跟决了堤似的倾盆而下，眨眼间，他和包袱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辛辛苦苦晒了好几天的药草，这下全泡汤了。
林羽拎着那滴滴答答直淌水的包裹，脸上却没啥难过的神情。为啥？生活就是这么个难啃的硬骨头，有时候，事儿糟得让你想不通，没法接受，可又能咋办？只能拍拍胸口，平复平复心情，咬着牙硬撑下去，心里还得揣着点盼头，盼着哪天能时来运转，日子好过些。
林羽心里一直跟有团小火苗似的，执拗地认定，自己的转机就藏在某个旮旯，迟早会蹦出来改变这倒霉透顶的日子。可这转机就像雾里看花，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让他心里直痒痒。
这神秘的转机，是个跟他一起穿越而来的系统。这系统神出鬼没，只有当他屏气敛息、凝聚精神时，才能在脑海深处瞧见，旁人站跟前，根本瞅不出半分异样，就跟不存在似的。这系统还挺悠闲，一直在那慢悠悠地打转，跟个定时“吐钱机”似的，每隔一阵子，就“噗通”冒出一锭白花花、足有十两重的银子。
眨眼半年过去，林羽眼巴巴地数着，嘿，一共攒了六锭！虽说不算多，平均下来一个月才一锭，可在这穷得叮当响的日子里，那也是笔不小的财富。但要命的是，这些银锭跟海市蜃楼似的，看得见，摸不着，虚幻得让人抓狂，根本没法拿出来使。他心里门儿清，要是哪天能掏出一锭真家伙，这日子立马就能原地起飞。不说大鱼大肉，起码能搬到内城去，躲开这外城的刀光剑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跟在污水里扑腾的耗子似的，被各种危险和压迫撵得没处躲。
雨点子跟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砸在身上，林羽跟根木头桩子似的淋着雨发了会儿呆，才回过神，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蹚着浑浊得像墨汁似的污水，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家，就是个巴掌大的小院，破石头屋子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地上汪起几片水洼，跟小孩子玩的水坑似的。林羽把湿透的包裹随手一扔，顾不上喘口气，就火急火燎地奔灶台生火去了。
他麻溜地倒水、架锅，抓几把陈得都快长虫子的米扔进去，又把采药时顺带挖的野菜切巴切巴，一股脑丢进锅里，这就算是一家人的晚饭了。这年头，吃干饭那是做梦，在这种不用出苦力的晚上，能有碗米汤灌灌肚子，就谢天谢地了，这可是一家人拼死拼活挣来的。
米汤刚冒热气，香气慢悠悠地在屋里弥漫开来，“吱呀”一声，院门开了。林父林母带着姐姐林萱走进来，三人浑身湿透，跟落汤鸡似的。林父林母是老实巴交的手艺人，靠做工养家，赶上没活儿的时候，也得跟着上山砍柴采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像拉车上坡的老牛，费劲巴拉地才把这个家往前拽。好在姐姐争气，最近通过熟人介绍，进了一家工坊，工钱比采药多不少，还稳定，一家人的日子这才有了点盼头。这不，刚得到信儿，姐姐林萱就赶紧收拾，准备挪窝了。
今儿个，可是林萱眼巴巴盼了一个月的休沐日。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天黑得早，外面又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林父林母的心呐，就跟那风中的烛火，晃悠个不停，生怕闺女一个人走夜路出啥岔子。天还没擦黑，老两口就忙不迭地撂下手里的活儿，跟陀螺似的在家里转了几圈，把该收拾的收拾利索，火急火燎地奔着靠近内城的工坊赶去。这一路，脚下的泥水溅湿了裤腿，也顾不上，就想着能快点把女儿平平安安接回家。
“哎呀！”林羽瞅着被雨水泡得软趴趴的药草，忍不住咋呼一声，“这晒干的药草全给淋得透湿咯，白忙活一场。”他嘴上嘟囔着，手脚可没闲着，三两下就在那摇摇晃晃的桌上摆好了碗筷，又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呲啦”一声划着，点亮了家里仅有的那盏昏黄黯淡得像萤火虫屁股似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晃悠了几下，才算是稳住了。
林父刚迈进家门，一只脚还在门槛上呢，听到儿子的话，微微一愣神，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顿了那么一下。不过眨眼间，嘴角就上扬起来，露出一抹如春日暖阳般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透着股子让人安心的劲儿，轻声宽慰道：“药草淋湿怕啥，回头再晒干就行，只要咱萱儿没受寒，比啥都强。咱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金贵。”
这边话音刚落，林萱就像只欢快的小鸟蹦了进来，眉眼含笑，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赶路热的，还是满心的喜悦藏不住。她伸手往粗布兜里一掏，小心翼翼地，就跟捧着啥稀世珍宝似的，掏出一个油纸包，接着又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土陶罐，那动作麻溜得很。刹那间，一股淡淡的酒香飘散开来，跟一只温柔的小手似的，轻轻挠着大伙的鼻子。
“小弟，你瞧！”她眼睛亮晶晶的，里头的兴奋劲儿都快溢出来了，“我今儿个第一次领工钱，心里就惦记着你，特意跑到集市上，挑了这猪头肉，好家伙，足有半斤呢，你敞开肚皮，可劲儿吃！”
林母在一旁看着，眼眶都有点湿润了，手脚不停，麻溜地洗净了两只酒盏，一只稳稳地递给林父，另一只轻轻摆到了林羽跟前，眼里满是关切：“孩子，喝口烧酒，驱驱寒气，别着凉了。这天寒地冻的，喝点酒，身子骨热乎。”
就着糙米粥，夹一筷子凉拌野菜，野菜那股子清苦味在舌尖打个转，再咬一口喷香的卤肉，肉香瞬间在嘴里爆开，最后抿上一小口酒，辛辣劲儿顺着嗓子眼往下走，暖烘烘的。搁在前世，这些吃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在这寒风呼啸、冷雨敲窗的夜里，却成了难得的珍馐美味，每一口都暖到了心窝里，仿佛能把这一身的疲惫和寒气都给驱散了。
饭刚吃到一半，林父那酒量本就不大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晕，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筷子的手都有点抖，第一次夹起半片猪头肉，缓缓放入口中，牙齿轻轻咬下，细细咀嚼了老半天，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突然，他打破沉默，闷声说道：“孩他娘，我寻思着，把家里这些年攒下的钱归拢归拢，应该够给羽哥儿凑武馆的拜师费了吧？”这话说完，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伙都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父，眼神里有惊讶，有期待，也有一丝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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