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 第一章 山村童年

作者:一鱼游江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12-26 15: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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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放羊

惊蛰过后,天气转暖。

田地里的积雪融化得大一块小一块的,黄白相间,宛如长了癞疮的病人,亟待农人来医治调理。闲了一整个冬天的男人再也坐不住了,扛着铁锨在地里、山上、岭上四处转悠,有的在挖地,有的推着独轮车往地里送粪、匀粪。

清明节如期而至。

老憨家草屋后的三十来棵桃树,已经鲜花怒放,粉嫩娇艳,恰似新娘的脸庞,抬眼张口间,双颊含羞,闪动着诱人的笑。

“育林,今天不上学吗?”看着还在睡懒觉的儿子,刘凤用湿手戳了下他露在被外的脚。

王育林长得胖乎乎的,浓眉大眼,乐呵呵的脸上时不时地挂着两行黄鼻涕。

“不上了,今天星期。”王育林蹬直双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说道。

“你山上放羊吧。你爹今天大队里有事,不上山打石头了。”刘凤看着已经醒来的王育林说。

平日里,都是王杰生上山打石头的时候顺便放羊。家里有一只老母羊,养了五六年了,去年刚产了三只羊羔,在刘凤的精心照料下,都长得膘肥体壮。

“哎呀,又——去放羊。”王育林抬脚砸在炕上,极不情愿地说。

王育林是个贪玩的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独处。对他来说,放羊实在是最大的折磨。

刘凤没有理会王育林,拿了瓢转身走到院子里。

猪窝顶上,芦花公鸡趾高气扬地踱着方步,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看到刘凤在地上撒了苞米粒子,它忽闪着翅膀急匆匆地跳下来,咕咕地叫着,加入抢食的行列,不时地啄这个,赶那个,弄得鸡群不得安生。

刘凤刮干净猪食槽,又用笤帚扫了扫。七八十斤重的黑猪,麻利地从窝里蹿出来,对着刘凤低头仰头地哼哼着,似乎在撒娇。看到刘凤没搭理它,黑猪在猪屎汪里撒了泡尿,又回到猪窝趴下了。

王育林吃完饭,洗了把脸,就着瓷盆把军用水壶灌满了热水。

“柴胡山上很多坟地,路也窄,你去灯笼山吧。你爹石膛子附近草多,老羊也知道路。路上靠边走。”刘凤半是要求,半是嘱咐。

“知道了。”王育林斜挎着军用水壶,壶带上挂着挽成几圈的尼龙绳。

王育林站在羊圈口解开栓绳,拿起挡板,三只羊羔立即撒欢地冲了出来。老母羊拖着栓绳,急匆匆地奔向井台,甩得羊奶子左右摇摆,直碰两条后腿。就着盛满清水的瓷盆一阵猛喝,不时地皱皱鼻子,喷口气,打个水嘟。

待老母羊心满意足地离开瓷盆,王育林拾起栓绳,牵着羊出了院门。

山村从不缺少石头,尤其是地面上那些青黄褐色的圆滚石,家家户户拣来垛成院墙。乱石插成的院墙,沧桑斑驳,不高,刚刚能遮挡住成年人的视线。墙头上堆积的小石块,在调皮的公鸡脚下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掉落下来的危险。

小羊羔总是不安分,在窄窄的胡同里蹦跳着。它们追逐,打闹,踩着墙壁的突石,“噌”的一下跳上墙头,又高高地跳下,围着老母羊转上两圈,就像调皮的孩子在母亲面前炫耀自己多么厉害。

“去——,去——。”王育林捡起一块土坷垃,朝跳到墙上啃槐米叶的羊羔扔去。

“耕地哩,二叔。”在村西头的南北路上,王育林碰见了周长立。

周长立是周长祥的弟弟,性格木讷憨直,没有手艺,生活全靠农田劳作。

“嗯,育林放羊啊——。”周长立跟在牛后,扛着犁,歪头向王育林打了个招呼。

周长立裤腿高高挽起,裸露着的小腿青筋凸起,沾满了泥巴。踩在地上的黄胶鞋,承受不住脚上黄泥的重压,发出呲呲的疲惫声。

两人照面后,王育林回头又看了一眼,周长立瘦削的背影在犁的重压下似乎有些佝偻。

或许是看到了可口的嫩草,又或许是看到羔羊跑得有些远而着急,老母羊突然一个加速跑,把正回头走神的王育林拽得一个趔趄。

过了漫水桥,上了山坡,半山腰处有一大堆乱石,乱石下的洼凹处就是王杰生打石头的石膛子。

“叔,你在干嘛呢?”趁着老母羊啃草的间隙,王育林直起腰,气喘吁吁地问张福贵。

张富贵坐在乱石上,盯着裸露的巨石上錾子打出的一排小洞,无神地朝水坑里扔着小石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育林的喊声,把他吓了一跳,恍然地说:“育林,放羊。”说完,起身拍了拍裤腚,走下乱石堆,沿着山路朝着山顶走去。

王育林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至其消失在松树林中,才在老母羊的拽动下回过神来。

王育林松开栓绳,任由老母羊在堰根下啃食青草。老母羊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生怕它嘴馋偷吃了人家的秧苗。

山上松散的风化砂随处可见,庄稼因土壤贫瘠,普遍营养不良。这倒快活了野草,路边、堰下、地头、沟洼都是它们的家。有了野草的庇护,沟壑纵横的山梁、土坡、断崖,总有躁动的生命存在。翻开石头,拨开烂草,蚂蚁、飞蛾、蝼蛄以及叫不上名的小虫比比皆是,只是它们有些慌乱,似乎羞于见人。

老母羊是通人性的,瞧见无聊的王育林斜靠在堰根上,用小石头抠着草根,便老老实实地啃食着野草,根本不触碰那矮矮的秧苗。倒是三只羊羔在山坡上蹦来跳去的,时而顶头,时而追逐,十分开心。尤其是那只小公羊,顽皮得很,在乱石堆里,专挑高的石头往上跳,如履平地一般。

堰根下的草终究数量有限,老母羊爬上了山坡。看到嬉戏的羊羔,它叫了几声。两只小母羊急忙跑到老羊跟前,跪下身子,调皮地在老羊的后胯裆根处顶着,寻找奶喝。老母羊静静地站着,眼中满是爱怜。远处的小公羊听到呼唤,奶声奶气地回应了两声,蹦跳着跑来,在老羊嘴前蹭来蹭去,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在乞求母亲的原谅。

王育林如梦方醒,甩掉小石头,起身走上了山坡。

山坡极为陡峭,沙土浅薄,难以存水。农人未在此开荒,除了低矮的松树,便是各类野草,尤其苦菜居多,绽放的小黄花,配着绿叶,甚是醒目。坡下的沟壑崎岖,除了野草,还生长着许多酸枣树,偶尔有几棵椿树,也长得歪三斜扭。

那是飞鸟衔落的种子自然长出的。

王育林寻了一处青草繁茂的地方,解下壶带上的尼龙绳,将其拴在附近一棵矮松上,另一端连接在栓绳上,任由老母羊自由走动,啃食。三只小羊依旧顽皮,在沟壑与断崖间跳跃,专寻酸枣树芽啃食。

酸枣树出身贫贱,遍身圪针,其貌不扬,多生于干旱贫瘠的荒坡断崖。为了生存,它拼命汲取雨水,吸干土壤中的水分,奋力向地下扎根。每年农历七八月间,如红灯笼般的酸枣挂满枝头,宛如玛瑙,惹人喜爱。冒险摘下一粒品尝,皮薄肉少核大,细细咬食,甜脆可口,又伴有别样的酸味。

太阳没有了云层的纠缠,一丝不挂地裸露在天幕上。虽说放羊不是沉活,但时令已至初夏,一路上紧赶慢赶,王育林早已浑身是汗,背心紧贴在身上,令人难受。

王育林眯缝着眼,瞅了瞅太阳,上了坡顶的光崖上坐了。

宽阔的青石虽干净光滑,却也充满生机。几墩白草在平缓处的石缝里长得倔强;背阴地的几株还魂草,经了雨淋,也分枝丛生,正泛着绿意。

王育林含着水壶嘴,牛饮几口后,甩掉鞋,脱去袜子,光脚在青石上走着,经山风细吹,浑身凉嗖嗖地舒服。

山高望远,光崖是最佳去处。四只白羊,犹如移动的棉花团,印在绿色的山坡上;来时的小路如白线一般,弯弯曲曲地延伸到石膛子。

天过晌午,日头白亮耀眼,让人难以睁开双眼。王育林躺在青石上,恹恹欲睡,起初还不时地看看光崖下的四只羊,时间一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育林,醒醒,回家吃饭吧。”王杰生坐在王育林身边,用宽厚的大手轻轻推着他。

“嗯?哦。”王育林睁开眼睛,懵懂地看着王杰生,随后一骨碌爬起来,急切地问:“羊呢?”

“我牵到石膛子上边去了。羊也吃的差不多了,在石膛子的水汪里喝水的。你回家吃饭吧。下午我收工的时候,就把羊捎回家去了。”王杰生慈爱地看着王育林穿鞋。

从光崖到石膛子没有路,皆是斜坡,长满了松树和酸枣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枝蔓,野花野草也疯狂生长,把本就不存在的路挤得更加狭窄,让人无处下脚。

人穿行其中,既要留意脚下,又要注意头上,即便如此,还不时被棘刺刮住,弄得裤腿上到处都是狗叉子。

两人总算到了石膛子上边。老母羊趴在松树底下,恬静地反刍,不时地摇头甩甩长耳朵。小公羊依旧不安分,在不远处的一棵棠梨树下的青石上调皮撒欢。

“路上靠边走。你娘上地匀粪去了。跟育红在家里照顾好牲什。”看着王育林的背影,王杰生又嘱咐了几句。

路是去璇子村的山道,弯弯曲曲的。只因拖拉机进出石膛子,碾压得时间长,路面拓宽了,也结实,却坑坑洼洼。

几道豁沟,被大水冲得很深,坦然地横在路的几个拐角处,不知暗算了多少推独轮车的农人。轮胎少压的路中间,长满了牛筋草,虽然有些绿意,却被行人踩踏得斑驳不堪,没了色彩。

路边招摇的野花,调皮的蜜蜂,生机盎然。却惹得饥肠辘辘的王育林有些心烦,赌气似的踩着野草,迤逦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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