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富贵此刻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胸膛剧烈起伏,将满心的怨愤与怒火,如决堤洪水般,一股脑地朝着村主任柳满天倾泻而去。
他颤抖着抬起手,直直地指向柳满天,从牙缝中挤出恶狠狠的咒骂:
“柳满天,你这个黑心烂肝、丧尽天良的东西,绝对不得好死!
前两年,我儿子在部队里那可是干得风生水起,表现优异,眼瞅着就要晋升军官,开启大好前程了。
可谁能想到,就是你,在背后使出那下三滥的阴招,偷偷写了封告黑状的信,硬生生地把我儿子的前程给毁了,害他提前复员回乡。
如今倒好,又为了这么点税费,天天跟个阴魂不散的讨债鬼似的,赖在我家不走,还大张旗鼓地把乡政府和派出所的人都给搬来了。
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是跟我家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啊?
是我不小心踩了你的尾巴,还是刨了你家祖坟,非要这么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地坑害我们!”
祁同伟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场愈演愈烈的闹剧。
然而,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脑子却一刻也未曾停歇,飞速地分析着眼前复杂混乱的局势,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听了柳富贵这番饱含着无尽怨怒与委屈的哭诉,他心中恍然大悟,总算彻底厘清了这一连串矛盾冲突背后深藏的症结所在。
柳刚身为退伍军人,身上自带一股刚正不阿、坚毅不屈的精气神。
家里经济条件在村里也算颇为殷实,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对国家政策法规烂熟于心,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主见。
表面上看,他拒不缴纳税费,似乎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税费名目和征收标准上,与乡里的干部们纠缠不休。
可只要透过表象,深入探究,便能敏锐洞察到,他骨子里其实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柳满天的所作所为,因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向这种人低头服软,任其宰割。
念及此处,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仿若一位即将登台破局的智者,稳步而自信地走了过去。
他神色从容淡定,眼神中透着让人安心的沉稳,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刘乡长,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紧接着,他又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柳刚,语气平和亲切,却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诚恳:
“柳刚,你好,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咱们心平气和地把事情捋一捋,你看可以吗?”
柳刚闻言,微微眯起那双透着机警的眼睛,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祁同伟一番。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问道:
“你是谁?”
“他可是汉东大学的法律专业研究生,名叫祁同伟。”
李阳恰似一位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赶忙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
话一出口,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一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他看来,祁同伟既然身为乡里的一员,今天跟着大部队来了,就断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而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刚才他一直默不作声、纹丝不动,想必是在头脑风暴,绞尽脑汁地构思应对策略。
如今主动站出来把事情揽过去,那肯定是心里已经有了周全的主意。
他一个高材生,别的暂且不提,单就凭借在政策解读的精准度和法理剖析的深度上,压制柳刚那是绝对绰绰有余。
只要能成功夺回话语权,让柳刚陷入被动聆听的境地,要是到时候他还敢胡搅蛮缠,再采取强制措施,那可就是名正言顺、无可指摘了,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更不会引发什么恶劣影响。
介绍祁同伟的时候,李阳还特意动了点小心思,耍了个颇为巧妙的小把戏。
故意只字不提祁同伟的职务,单单强调其学历背景。
他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对农村人的心思那是揣摩得透透彻彻、了如指掌。
他深知,农村地区由于种种历史原因,整体文化水平就像一潭死水,处于较低的层次,大家普遍对高级知识分子怀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敬与仰慕之情。
只要听闻对方是高学历人才,往往就会不假思索地给予无条件的信任。
果不其然,柳刚一听祁同伟是法学研究生,态度瞬间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转变,变得格外客气谦逊。
他赶忙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地将祁同伟请进屋,手脚麻利得如同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迅速泡上一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茶,双手毕恭毕敬地递过去,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暖阳:
“祁专家,您喝茶,有什么心里话您就直说,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
“别这么叫,我只是个普通研究生,离专家的标准差得远呢,实在担不起这称呼。”
祁同伟谦逊地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轻声回应道。
可他越是这般低调谦逊,柳刚内心对他的敬佩之情就越发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柳刚本身文化程度有限,仅仅初中毕业,平日里在村里打交道的人,大多都是些目不识丁的文盲。
稍微有点文化的,也就是小学生和初中生,偶尔能碰上几个高中生,就已经算是稀罕事儿了。
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至于研究生,那简直就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神秘人物,似乎只在电视和报纸里才能瞥见其身影。
据说,只有最顶尖的大学生才有机会考上研究生。
更何况,眼前这位可是出自汉东大学这般声名远扬、在学术界如同泰山北斗般的重点大学。
这就意味着他在研究生群体里也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佼佼者。
如此厉害的人物,还这般低调谦逊,在柳刚心里,那必定是拥有超凡脱俗大智慧的。
“您是法学专家,您就给我评评理,刚才我说的那些有没有道理。”
柳刚一脸期待地望着祁同伟,眼神中透着渴望得到认可的热切光芒。
“很有道理,你一个农民,能有这样的理论水平,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还有那个村主任柳满天,不瞒你说,我第一眼瞧见他,就感觉这人有问题,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你质疑他,完全正确。”
祁同伟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真诚与赞许,既认可了柳刚的观点,还顺着他的心思多说了几句贴心话。
从之前柳刚和李阳你来我往、激烈交锋的辩论中,祁同伟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柳刚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对于这种讲道理的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比他还讲道理,用最纯粹的道理去说服他,才能真正化解矛盾,平息这场风波。
要是能再进一步,完完全全地换位思考,将自己代入柳刚的处境之中,设身处地去感受他的所思、所感、所怨。
继而动之以情,用满满的真诚去触动他的内心深处,再晓之以理,以环环相扣、条理清晰的道理让他心服口服。
如此一来,化解这场棘手纷争的胜算便会大幅提升,成功的曙光已经在前方隐隐闪耀。
“专家不愧是专家,瞧瞧这眼光,那真叫一个独到精准,入木三分呐!”
柳刚一听祁同伟的话,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由衷的钦佩与折服。
他不假思索地竖起大拇指,高高扬起,仿佛要将内心的赞赏之情通过这个简单的动作传递给对方。
“柳满天那个人呐,简直坏到骨子里去了,烂透了!
前些年他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暗地使阴招陷害我,硬生生把我从部队拉回来,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
这事儿我都暂且咽下这口气,不和他计较了。
可他平日里还仗着村主任的职权,毫无顾忌地贪污公款,把大伙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拿去大吃大喝,肆意挥霍。
在村里更是风流成性,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勾搭搭,伤风败俗,无恶不作!
您说,这像什么话?
其实,说实在的,这点税费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我家咬咬牙也能拿得出。
可一想到交上去,转眼就会被柳满天这帮贪得无厌的蛀虫给糟蹋得干干净净,一分不剩。
我这心里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似的,别提多难受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呐!”
柳刚越说越激动,说到气愤处,他的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起,那拳头随时都能挥出去,砸向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要是情况果真如你所言,这般恶劣,你确实理应向上级部门如实反映,将他的丑恶行径揭露出来,让他从村主任的位置上滚下来,还村里一片清明。
要是后续需要我帮忙说几句公道话,做个见证,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
祁同伟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柳刚,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诚恳,给柳刚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让他原本有些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