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在心中早有预感,杜婉萍一定会来找我,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以这般奇特的方式碰面。
那是一个喧闹嘈杂、人来人往的摊市,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海洋。在这样的环境中,想必肯定有四方斋的眼线潜伏其中。当我出现在这熙熙攘攘的场景中后,她迅速获得了消息,然后特意赶来此处,只为了与我相见。
杜婉萍那双充满审视和鄙夷的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着我,她的神情中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深深的不屑:“当初踢你那一脚,踢坏了不?”
我面色平静如水,语气波澜不惊地回答道:“费心惦记,并没有。”
杜婉萍听到我的回答,冷哼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鼻腔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不满和轻蔑。
“我杜婉萍呢,确实眼瞎了一次,没想到当初来四方斋卖宝的小流氓,不仅端了四方斋的生意、砸了四方斋的招牌、夺了两样大宝、骑在我头上拉屎。最重要的,还把杜婉玗的魂给勾走了,本事还挺大。”
“姐们寻摸着,这是哪里来的天神下凡呢?打探来打探去,硬是没摸着具体门道,面具戴的一套又一套的,挺有点特么不露神仙真面目的意思,够特么带劲的!”
她口中所说的端生意,指的是那场惊心动魄的砸阴席事件;砸招牌,则是在江湖窜货场上毫不留情地揭露赝品;夺宝,自然是成功截胡了鎏金娃娃和驭王剑;而所谓的拉屎,便是指在密码箱之事上给予她的羞辱。对于这些过往的种种,我都选择坦然面对,毫无躲闪地承认。
但关于勾走杜婉玗的魂这一说法,我坚决不能认同。毕竟,一切都言之尚早,未来的发展还充满了无数的变数和未知。
杜婉萍虽说在容貌上与杜婉玗有几分相似之处,可她的性格和气质却与姐姐有着天壤之别。她满口脏话,那种粗俗和无礼让人难以忍受;她狂妄自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绕着她旋转;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凶狠和决绝,让人不寒而栗。相比之下,杜婉玗总是温柔和善,举止优雅,眼神中总是闪烁着智慧和善良的光芒。她们姐妹俩,完完全全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我神色淡然,轻轻吐出几个字:“过奖了。”
杜婉萍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冷酷,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冰。她转过头,将一直嚼在嘴里的口香糖狠狠地吐了出去,那动作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扶持杜婉玗上位了,姐们有的是手段!接下来的两样宝物,她要是能拿到,姐们就当一条舔她脚趾头的狗!”
面对她的这番挑衅,我只是平静地说道:“祝你成功。”
说完,我不再多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住!”
杜婉萍那尖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仿佛一把利剑,试图刺破我的决心。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事?”
她动作迅速地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毫不留情地丢到了我的脚下。
“里面有五百万,今天晚上,滚出金陵!”
我冷冷地盯着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眼神表达着我的坚定和不屈。
杜婉萍见状,继续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答应,姐们不再追究之前的事,你也可以从此过上安生日子。你要是不答应,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在她说出这番威胁的话语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恶意,仿佛要将我吞噬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威逼利诱这一手段的运用上,杜家的大小花旦,确实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然而,尽管表面上有相似之处,但其内在的本质却截然不同。
杜婉玗即便在最为愤怒和激动的时候,说出的狠话中也始终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善良与雅致。而杜婉萍给人的感觉却是极端的暴戾与凶残,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尖锐的刺,让人避之不及,心生厌恶。
这五百万,实际上她并非真心想要给予我。
杜婉萍之所以会选择出钱来解决问题,无非是因为她尚对我背后的那些势力有所忌惮。公家、马萍、徐老、杜婉玗,每一个都不是她能够轻易招惹的存在。她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导致鱼死网破的局面,企图通过这种看似简单直接的用钱方式来打发我走,在她看来,这无疑是最为经济实惠、风险最小的办法。
而当她说出让我生不如死这样的话语时,其真正的含义是,如果我不接受她的条件,不滚出金陵,还要继续参与和干涉后续的事情,她将不再忍耐,不再有所顾忌,会毫不犹豫地对我痛下杀手,无论我身后站着的是谁。
不管是以上的哪种情况,她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地将我放在眼中。
在杜婉萍的眼中,我只不过是一条可以随意呼来喝去、任由她摆布的傻狗而已。
我坚信杜婉萍有杀我的胆量和决心。
但可惜的是,我并不相信她有这样的本事能够真正地将我置于死地。
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一条任人欺凌的狗,而是一匹充满野性和斗志的狼。
我缓缓地俯下身子,动作沉稳而坚定,捡起了那张被她丢在脚下的银行卡。
在我弯腰捡卡的过程中,杜婉萍的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充满嘲讽和鄙夷的弧度,她的神情中写满了对我的轻视和不屑。
我轻轻吹了一下银行卡上面的灰尘,语气平淡地问道:“多少钱?”
杜婉萍的目光阴冷如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慢:“五百万。”
我单手握住那张银行卡,瞬间发力。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卡片瞬间折断,断成了五块。
这五块断片,大小几乎一致,在我的手掌中,倒真像是捏着五百万现金一般。
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力量和技巧或许是难以想象的,但对于我而言,却并非难事。
杜婉萍看到这一幕,原本蛮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和讶异的神色,她或许从未想过我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量和决断。
脚下是网格状的铁窨井盖,下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地下水流动的声音。
我缓缓地张开了手,掌中的断卡片,依次逐块掉落下去。
那些断卡片迅速地被肮脏的地下水冲走,消失在那未知的黑暗深处,不知流向何方。
杜婉萍脸上的杀意愈发浓烈,犹如一层厚厚的阴霾,但她却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真够爷们的!很好,回见!”
我同样语气坚定地说道:“回见!”
她重新戴上了耳机,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地上了车。
紧接着,她一脚狠狠地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一头狂暴的野兽,猛烈地窜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裴星海,至此已经从我的对手目录里被彻底删除。
而取代他位置的,变成了眼前这个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杜婉萍。
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这天所发生的种种,心中都会感慨万千,并总结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选择本身并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只有已经发生了和尚未发生之别。
怀揣着有些烦闷的心情,我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出租屋。
推开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肖胖子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他那如雷般的鼾声此起彼伏,仿佛在诉说着他在梦中的逍遥自在。
我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手中反复搓揉着那枚假袁大头,思绪也随着烟雾一同飘荡。
这枚袁大头的包浆已经变得很厚很厚,如同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深深印记。想当年,它不过是小作坊里八毛钱的粗制滥造货,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流转,在我的手中被不断地盘玩,竟然也被盘出了一种类似于真品的独特韵味和感觉。
肖胖子被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刺激得抽了两下鼻子,然后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晃了晃脖子,嘴里嘟囔着:“死刀疤脸,外强中干!老子跟他斗酒,这家伙十分钟不到就提前结账走了,真是个怂货!”
其实,王叔并非像肖胖子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怂货。
在我抱着杜婉玗走进她家门之后不久,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细微动静。
原来,王叔放心不下杜婉玗,一路跟了过来。
那个漫长的夜晚,他始终坚守在大门口,未曾有过一丝懈怠,一直守到了天亮。
“对了。”肖胖子突然来了精神,脸上瞬间堆满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迫不及待地问道:“昨天你去哪儿睡了,是不是跟杜家大小姐开房去了?!你知道许姐在你送杜家大小姐走后,悄悄问了我一个什么问题不?”
我微微皱眉,带着一丝好奇问道:“什么问题?”
肖胖子眉飞色舞地回答道:“她问,方煜身上有没带计生用品,虽然杜大小姐是大家闺秀,但凡事以预防为主。你说,许姐多好一个人,这种时候她不吃醋,竟然还关心你身体。”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肖胖子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你是不是那啥了她?”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回答道:“没有,我去网吧玩了一晚上帝国时代。”
肖胖子听闻我的回答,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连连摇头说道:“这这这……你跟孙悟空把七仙女给定住之后,却跑去偷桃子,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人尴尬和无奈的话题,于是转换话题问道:“卞五昨晚哪儿去了?”
肖胖子听到我的问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的神情,低声回答道:“吃完饭就散了,说有兄弟在等他。”
我眉头皱得更紧,追问道:“金陵的?”
肖胖子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就在江宁。”
下午时分,阳光依旧浓烈,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的闷热。
我们两人闲着无事,便决定去饭店里帮忙。
“方小许”菜馆刚刚开业不久,许清为了吸引顾客,搞了一系列的优惠折扣活动,因此店里的客人特别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许清在店里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从厨房到餐桌,从点菜到结账,她的身影穿梭在各个角落,连跟我们说上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每次她的目光扫过我时,都会不怀好意地笑一笑。
我心里清楚,她肯定是误以为我昨晚和杜婉玗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样的误会,我却感到无从解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直到了晚上,店里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许清一边忙碌,一边催促我们赶快回去,说道:“我如果忙得太晚就在店里住,有小静陪着,不会有问题的。”
我们听从了她的安排,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就在我们刚刚踏进出租屋的那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卞五全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大佬,兄弟求你帮忙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