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记得,那日杜婉玗在那简陋的出租屋里找到我时,曾漫不经心地提及,那个赌串摊不过是她下眼子的王叔摆出来作戏的幌子,而她当时只是去凑个热闹。
这话一入耳,其中的玄机便不言而喻,显然,当时疤脸王叔摆那赌串摊是虚,暗中盯宝才是实。
我满心好奇,忙问道:“究竟是什么宝贝?”
肖胖子的眼中瞬间燃起兴奋的光芒,急急说道:“是西霞寺的鎏金娃娃!”
我眉头紧蹙,疑惑道:“竟是来自寺庙里的物件?”
肖胖子赶忙应道:“原来是,可如今却不是了。”
紧接着,肖胖子滔滔不绝地为我详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金陵城,自古以来便有着拴娃娃的独特风俗。但凡成婚的男女,若长久未能孕育子嗣,便会心生无奈,认定今生与子女无缘。每逢此境,夫妻二人定会拣选一个黄道吉日,沐浴净身,虔诚前往寺庙敬烧头香。寺庙的供桌之下,罗列着众人捐赠的形形色色的娃娃,材质各异,有泥捏的、铜铸的、木雕的、金制的……
夫妻在庄重地烧完头香后,向寺庙慷慨捐赠一笔功德钱,随后手持红绳,试图套取供桌下的娃娃。一旦套中,将其带回家里,安放在夫妻的床头,寓意着这娃娃不久便会投胎至妻子的腹中。待孩子呱呱坠地,便把这娃娃吊起,悬挂在孩子胸前,祈求庇佑其健康成长。
西霞寺,这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古刹,声名远扬。皇家贵族、富商巨贾、平民百姓,众多善男信女纷纷捐赠娃娃于此,以行善积德。故而,众多求子心切的夫妻纷纷慕名前往西霞寺拴娃娃。
九年前,鼎元家族的胡总夫妇,因婚后久未得子,便求教于一位大师询问缘由。大师指点他们,去拴一个娃娃回来。于是,胡总夫妇满怀期待地前往西霞寺。
当时,他们所拴得的娃娃,表面布满了香灰与尘垢。待请回家中仔细清理,竟惊现是一尊通体纯金的鎏金娃娃,其年份可追溯至明朝。明朝的金娃娃,本就价值连城。更为关键的是,这尊金娃的底座还镌刻着“应天府赐捐”的字样。
应天府,乃是明朝皇帝朱棣称帝时在金陵的府邸(其后朱棣迁都)。着实令人费解,如此珍贵的金娃竟置于佛像供桌底下,历经五六百年,却始终未被他人拴走。此等奇事,在当时的金陵古董界,瞬间传为一段脍炙人口的美谈。
肖胖子继续说道:“鼎元家族的胡总,在金陵那可是声名赫赫、财大气粗。自从拴得这金娃之后,他的夫人果真诞下一名大胖小子,众人皆称这孩子为佛赐娃,本应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奈何这佛赐娃生来便憨憨傻傻,脑筋似乎不太灵光。”
“尽管如此,胡总夫妇中年得子,对其疼爱有加,视若珍宝,将那鎏金娃娃挂在傻儿子的脖颈之上,悉心呵护。然而最近,这傻儿子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嗜睡成疾。而且,一旦入睡便会梦游。有一回,他险些从别墅的三楼纵身跃下。还有一次,在梦游中竟操起菜刀欲自刎脖颈!”
“胡总夫妇惊惶失措,再度求教于当年那位指点他们拴娃娃的大师。大师断言,这孩子如今已满九岁,正逢九行大运,必须将其颈上的鎏金娃娃送走,赠予有缘之人,以结善缘因果,否则这孩子性命堪忧。”
我不禁问道:“那是免费相送?”
肖胖子连连摇头说:“起初,胡总夫妇打算免费相送!但大师却言,不可免费,亦不可售卖,否则难以结下善缘因果,必须以物易物。并且,还需这傻儿子亲自挑选置换之物。胡总夫妇对这位大师深信不疑,因而,决定明日举办一个江湖窜货场,看究竟谁能有幸与这鎏金娃娃置换成功。”
江湖窜货场,乃是古董商之间一种别具一格的交流方式。古董行当,主要划分成几大类别:陶瓷、书画、玉器、杂项。前三项相对易于理解,而杂项则包罗万象,诸如竹制品、绣品、铜器、佛像、象牙、兽角、漆器等等。
但凡古董爱好者,通常只会醉心于其中的一个主要门类。譬如,专攻书画之人,倘若意外获得一件漆器,自己难以鉴别,亦不甚喜爱,欲将其变换为心仪的书画作品,又当如何?
正因如此,江湖窜货场应运而生。不同的收藏者,纷纷携带着不属于自身擅长门类的物件,汇聚于窜货场,以期交换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之所以称之为江湖窜货场,只因这种交易,全然遵循古董行当的古老江湖规矩行事,至于具体细则,后文再作详述。
这鎏金娃娃既不能免费赠予,又不可出售。鼎元胡总选择以江湖窜货场这种交易形式,实乃明智之举。
肖胖子越说越兴奋:“这以物换物可就没个准谱啦!说不定,咱随便拿一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过去,那地主家的傻儿子偏偏对眼,就像王八瞅绿豆对上了呢?要知道,这鎏金娃娃的市场价,如今少说也得三百多万呐。倘若置换成功,咱们可就一夜暴富,彻底翻身啦!”
我沉思良久,又问道:“虽说这鎏金娃娃珍贵无比,但杜家大小花旦的铺子里古董琳琅满目,为何她们也会对这玩意儿紧盯不放呢?”
肖胖子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说道:“这我就真不清楚啦!她们行事向来诡谲多变,从不按常理出牌。但确实已经暗中关注许久了,或许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咱别去琢磨她们啦……方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咱们去碰碰运气如何?”
我接着问道:“你之前说胡总儿子到底患了何种病症?”
肖胖子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缓缓说道:“身体虚弱不堪,整日嗜睡。睡着之后更是噩梦连连,以至于梦游寻死!”
原本,听闻杜家大小花旦也在觊觎这鎏金娃娃,明智之举应是暂且退避三舍。然而,胡总儿子因梦魇之故而要送宝,这一情况却令我心动不已。毕竟,许清身上有一块专门克制梦魇的元伯奇鸟牌!
我转头问肖胖子:“江湖窜货场的入场券,你可有门路?”
肖胖子咧嘴一笑,说道:“还真巧了!举办江湖窜货场的那家茶楼,正好位于我兄弟的辖区,倒是能搞到入场券。只不过,咱们手头可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件去参与交易。”
听闻此言,我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挫败感。这便是不入流者的悲哀!不论是勇闯阴席,还是涉足江湖窜货场,皆需仰仗他人赐予入场的机会。古玩这一行当,终究是金钱堆砌的圈子、地位划分的圈子、权力角逐的圈子!
没有这些资本与背景,就如同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里所感慨的那句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握紧拳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往后,这种入场券,必须凭借自己的脸面去挣取!”
肖胖子先是一愣,随后赶忙应道:“明白!”
我平素极少饮酒。方才在杜婉玗的办公室,我滴酒未沾。但此刻,不知怎的,心中一股豪情涌起,我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决然说道:“拼了!咱们去闯一闯!”
与肖胖子分别之后,我径直奔向医院。
来到许清的病房,却不见她的身影。护士告知我,她的病房已换成了单人的。
我辗转寻至单人病房,刚一踏入,便瞧见房内摆放着好几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几提精致的果篮,还有一位专职的护工。
许清半倚在床上,满脸写满了惊愕。
我刚走进,许清一见是我,连忙让护工先出去,并吩咐她把门带上。
“方小哥,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许清满脸困惑,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许清接着说道:“胡三那个混蛋!今天上午,那小子浑身是伤、涕泗横流地跑来求我原谅,还跪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我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这么多东西,我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病房也给换了,还专门请了护工。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王大头办事倒是利落。他不仅狠狠教训了胡三,还顺带拍了我一记响亮的马屁。
我刚想开口叫“许姐”……
许清却立刻打断,秀眉紧蹙,神情焦躁地说道:“别叫我姐!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租客,而我,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虽说你本事不小,但今日你必须给我讲个明白。我早就说过,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我被她这一通数落,怼得哑口无言。
许清见我被她噼里啪啦一顿痛斥后闷不作声,或许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过重,语气顿时缓和下来,轻声说道:“你……坐过来吧。”
病房里并无凳子,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
许清的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而后,她抬手轻轻抹了抹脸颊,竟主动拉住了我的手:“姐我性子直,刚才说话可能重了些。但说真的,从未想过会有人对我这般好……”
我的手被她紧紧拉着,只觉无比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清抽泣了好一会儿,见我一脸窘迫的模样,突然破涕为笑,反而将我往她身边又拉近了几分。
她目不转睛地仔细端详了我几眼,略带娇羞地低声问道:“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贪图姐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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