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牛金星与副手宋献策,一同面见权将军刘宗敏于五凤楼。
五凤楼乃明永乐年间始建,又称午门,为皇帝颁诏、刑罚、典仪之所,甚是威严。
刘宗敏作为李自成第一大将,节制大顺军中军大营,多年来助李自成征南战北,自恃功高。
此时他正于五凤楼上大摆宴席,代李自成接见大顺将领、前明勋戚权臣。
“拜见权将军!”牛金星与宋献策躬身行礼。
刘宗敏并未起身,作揖道:“丞相、军师,请坐吧。”
旁边站着几位着明朝官服的旧臣,也卑微地朝二位行礼。
牛金星二人入座后,善于占卜之术的宋献策先道:“我夜观天象,将星渐明,权将军必将进封为王啊!”
旁边几位官员也点头哈腰附和:“是啊是啊,权将军理应为王!”
牛金星也说:“权将军功载千秋,荡清华夏,进位亲王也理所当然!”
“哈哈哈哈……”刘宗敏喜形于色,“二位过誉了,皆为皇上效命耳。”
酒过三巡,一阵吹捧之后,牛金星便切入主题:“我有一事,须请权将军相助!”
刘宗敏心情不错,道:“聚明,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但说无妨!”
牛金星:“皇上已经答应于京城追赃助饷,我力微,恐难服众,遂斗胆邀权将军主持大局,震慑百官,为我大顺充盈国库,以图四海臣服啊!”
身旁一众旧臣闻言脸色铁青,他们已经出巨资贿赂这位一人之下的权将军了,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官复原职,该不会还要给大顺朝廷交钱吧?
刘宗敏放下手中酒杯,心有所思:皇帝入京后严禁部队追赃扰民,自己和营中将士却无多少奖赏,心中已有怨气。
如今却决定对官员追赃助饷,并且绕过自己直接向牛金星下达指令。
但刘宗敏表面依然保持镇定:“既是皇上特令你主办此事,你听命去办即可,若无圣命,我岂敢僭越行事啊?”
牛金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谁不知这大顺天下,大半都是权将军您打下来的,权将军忠勇无双,乃国之栋梁!”
“如今也是为大顺,为皇上谋福祉耳,权将军只需在此坐镇,其余的事由我们去做便可。”
刘宗敏心想:这样也好,此事办得好自己有功有赏,办不好牛金星是首罪。
如今辽东与江南尚未平定,他李自成再怎样,也不敢降罪于我。
思虑一二后,刘宗敏也单手持杯,站起身回敬牛金星:“既然如此,我便从旁协助聚明兄,助皇上办妥此事。”
“多谢权将军!”
五凤楼上酒宴正酣,而安定城楼外,却是一副凄惨景象。
过去两日无人病亡,王筠兰以为一切将好之际,尚德堂突生变故。
供应城外的药量减少,一些危重病人病情出现了反复,呕血不止,今日已病亡十余人。
陆大娘病情恶化,青面白唇,甚是憔悴,陆成泽照料于侧,焦急万分。
王筠兰取来长针,施于陆大娘各穴道,以图减缓病情恶化。
出城的大夫也病倒几位,王筠兰虽仍在勉力维持局面,但此时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即放弃治疗,仅尽力减少病人的病痛。
“我的儿……小兰……”陆大娘气若游丝,呼唤两位后辈。
陆成泽眼眶微润,他和王筠兰坐在陆大娘身旁,陆大娘抓起二人的手,凑在一块儿,此举将二人都惊了一下。
陆成泽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他对王筠兰的爱意深埋心底,娘亲病重之际仍不敢表达。
倒是王筠兰心如明镜,微微握住陆成泽的手,她不想让陆大娘太过伤心,也珍惜与陆成泽的兄妹之情。
“我走后……你们怎么办啊?谁来照顾你们啊……”陆大娘空洞的双眼望向天空,甚是无奈。
陆大娘在针灸的作用下,渐渐睡去。
王筠兰给陆大娘盖上被子后,对陆成泽说:“陆大哥,你不要太过伤心。”
“陆大娘是气血两虚,身体一时支撑不住,病情还没有到无可救药那一步。”
陆成泽冷冷地说道:“没有药,没有食物,都得死不是?”
王筠兰一阵沉默,转而问道:“城内状况如何?”
陆成泽:“官员忙着上供,百姓闭门不出,咱家的大部分药草被官府搜刮去了后,也快无存药了。”
王筠兰接着问:“那……高公子有何对策?”
陆成泽一听到他就来气:“那厮天天关在房间里,除了私会大顺的人以外,没见着他干什么正事。”
“什么?”王筠兰闻言稍惊,她与陆成泽等人虽对明廷近年所为大感失望,但毕竟与明廷渊源颇深。
王家先祖、门生多有中枢大员,父亲王谦也与太医院关系匪浅。
陆成泽更不用说了,曾与王筠兰兄长王守义效力于明廷宣课司,大顺入主后,免不了对旧朝相关机构人等裁撤与清算。
陆成泽厉颜正色:“小兰,咱们要多留个心眼,高珵那小子毕竟来路不明,万一他拿尚德堂当垫脚石,献给大顺朝廷讨得官职……”
“不可能!”王筠兰微怒:“高公子助我们救灾解疫,此事无假!”
陆成泽轻蔑一笑:“哼,可结果呢?疫情尚未解决,尚德堂遭人构害,得益的却是昌福药行,他们如今正打着赈灾的旗号低价卖药,名利双收!”
“说是低价,其实是从三钱变成一钱罢了,依旧有利可图。”
“我甚至怀疑那晚他让我们去昌福药行偷药,正是他设计的圈套,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所为真是既草率又莽撞!”
陆成泽所言句句属实,王筠兰沉默了,她重新回想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不得不重新审视高珵。
昌福药行
自从降价后,口碑和客流明显增多了,陈彦昌却无喜悦之情,他无奈地对坐在主座的张通判说道:
“张老爷,银子是我出,名声是您挣,论经商之道,陈某甘拜下风啊!”
张通判听出了陈彦昌的挖苦之意,也不生气:
“瞧你说的,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惠民药局秦副使已将昌福药行义卖之举报与朝廷,往后,京城的生意就全到你这了。”
陈彦昌:“呵,但愿吧。尚德堂那边,张老爷打算作何处置啊?”
张通判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先晾几日不管,他们不是仍在救济穷人吗?我倒要看看,当他们什么一无所有之时,这些人会如何看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