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说道：“陛下，这是犬子程俊写信告诉微臣的。他在信中说，法界尼寺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在长安城传遍了。还有传闻说，连那个被犬子打伤的许景，就是许昂与其继母通奸所生。陛下如果不信，可以遣天使回京察问。”

“畜牲！”李世民拍案怒骂。

“义贞，令郎为何要写信与你说这些事情？”

程咬金早就摸透了李世民的性格，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陛下也知道，犬子和许敬宗幼子有仇。所以他想让臣向陛下弹劾许敬宗。”

“嗯？”李世民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程咬金不敢停顿，赶紧道：“臣看到信中的内容后，义愤填膺，没想到我朝竟然出了这种践踏人伦的败类。也认为犬子说的在理。

许昂能做出这种丑事，至少说明许敬宗教子无方。

曾经许敬宗还是太子右庶子。臣不禁后怕，幸亏太子仁孝，否则非被许敬宗教坏不可。

臣犹记得当年隋朝时，炀帝就有过烝其庶母宣华夫人、容华夫人的恶行。人所不齿，遗臭千年。

虽然陛下前几日解了许敬宗的中书侍郎、太子右庶子二职，但其秘书监之职，依旧清贵。夷狄闻之，恐笑陛下识人不明。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摇头失笑道：“你倒是坦荡！行了，这件事情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他却没有注意到，刚才程咬金说到隋炀帝烝庶母时，他旁边的武媚娘目光闪烁，略有所思。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程咬金当然不会再在这里胡搅蛮缠，那样反而适得其反，干净利落地拱手道：“臣告退！”

而在程咬金离开之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消失。

刚才程咬金的话确实一下子触碰到了李世民的心底。

他和原配长孙皇后生育三子。

然而嫡长子李承乾造反被废，流放黔州郁郁而终。

嫡次子李泰图谋东宫，也被他贬到了均州。

两个嫡子，外加庶子李祐的接连背刺，让李世民心力交瘁

仅剩下嫡幼子李治留在身边，仁爱孝顺，昏定晨省，让他总算能有点欣慰。

可以说，对于现在的李世民来说，李治就是他唯一的逆鳞。

李世民素来知道许敬宗品行不端，重用他是因为他确实才华横溢，而且许敬宗之父许善心乃是昔日天下闻名的大忠臣。

没想到许善心传下来的家风却被许敬宗破坏得一干二净。许家竟然出了通奸继母的败类。

不禁心有余悸，当初昏了头，千挑万选，竟然选了许敬宗去做稚奴的右庶子。天幸稚奴性行淑贤，没有受到许敬宗家风的影响。

想到这里，李世民叹了一口气。程知节虽然是在攻讦同僚，但他的话是对的。许家的丑闻已经传遍长安，过不了多久，一定天下皆知。如果继续让许敬宗担任秘书监，必被四夷取笑。

不过许敬宗已经做了四年的太子右庶子，甚至贞观十九年以来，朝中一切制诏，皆出于许敬宗之手。已经是四方夷狄的笑话了。

李世民越想心里越烦躁，打算临摹几遍王右军的书法，调整一下心情。

“媚娘，媚娘！”

李世民唤了两声，才让发呆中的武媚娘惊醒过来。

“陛下有何旨意？”武媚娘脸色一白，连忙低头问道。

“你去把王右军的《兰亭序》取来，朕要临摹！”

“遵旨！”武媚娘赶紧转身，把挂在壁上的《兰亭序》取了下来。

李世民痴迷书法，尤其钟爱王羲之。每得到一幅王羲之的真迹，都要挂在寝殿上，朝夕欣赏，每日临摹。

特别是《兰亭序》，李世民时时带在身边。这次到玉华宫避暑，理所当然也把《兰亭序》带到了玉华宫。

武媚娘小心翼翼地把《兰亭序》帖平铺在李世民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开始研墨。

等待发墨的工夫，李世民好奇道：“媚娘，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武媚娘手一抖，墨汁差点飞溅出去。她刚才想的事情，哪里敢让李世民知道。

连忙把心神安定下来。

她机敏过人，瞬间就想好了应对之辞，冷静说道：“陛下恕罪！刚才臣妾听到卢公述说许昂兽行，不禁想起了臣妾家里的事情。”

武家兄弟逐母的事情虽然也臭名远扬，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传到李世民的耳中。

李世民更加好奇，一边临摹《兰亭序》帖，一边问道：“哦？媚娘家里有什么事吗？”

武媚娘演技更是一流，马上垂泪，哭诉道：“陛下容禀！家母本是先皇赐婚，与先考盟结良缘。不过在此之前，臣妾还有两个兄长，乃是先考元妻所出。贞观九年，先考仙逝后，臣妾两个兄长不事家母，甚至还把家母和臣妾三姊妹全都赶出家门。

家母无奈，只能携臣妾等回到长安，客居在舅父安德懿公别院。臣妾幸得陛下垂青，升入后庭，授以内职。然家姊和幼妹也已陆续出阁，去年舅父又撒手人寰，仅留家母孤苦伶仃。

臣妾没想到，许监之子的兽行，比之家兄，还要骇人听闻。所以不禁有些感慨！”

“还有这种事情？媚娘为何不早报？”李世民冷声道：“令尊武士彟，何等忠贞之士，没想到竟然也生出了两个逆子！”

武媚娘连忙跪地道：“陛下恕罪！先考生前辛苦创立门户，臣妾实不忍因家兄败之，因此不敢向陛下禀告。还请陛下念在先考昔日元从寸功，饶恕家兄！”

“哼，大唐以孝治天下，事母不孝，与禽兽何异！媚娘，你不必再说！”

李世民重重地把毛笔搁在笔架上，他本来就因为许家的事情心情烦躁，没想到又听到武家还有两个不孝逆子，更加生气。

“嗯？武家？”李世民突然眉头一皱，目光再次落在跪在地上的武媚娘身上，脸上阴晴不定。

太史令李淳风的谶言，和片刻前程咬金提起隋炀帝烝庶母一事，两件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在李世民的脑海里，开始剧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