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是我，断不会以身犯险，除非有十足的把握。”
一道身影幽灵般出现在朱栩身后，无声无息。
朱栩平素里也会玩玩飞檐走壁，但是浅尝辄止，并未真的和绿林好汉有过太多交集，此刻房檐上冷不丁冒出个人，还是让他心头猛地一颤。
“是你。”朱栩惊魂甫定。
“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那身影的语气中透着复杂难明的意味。
“柳生兄，能拜托你……”
“不能。”柳生十三郎回答得很干脆，很彻底。
朱栩苦笑一声，不再多言，转身朝着两名假千户离去的方向疾奔而去……
昨夜，柳生十三郎和朱栩达成了一份特殊协定。
柳生十三郎承诺一年之内不对朱栩动手，但若一年后朱栩未能兑现答应他的事，他便会取朱栩性命。
朱栩答应他，会从一个名叫魔龙教的组织手中，救出张士诚的女儿，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朱栩暗自揣测，虽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但柳生十三郎为了一个女人，竟叛逃成为浪人，甚至抛弃了武士的尊严。
不过，朱栩心想，若换作自己，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毕竟在爱情面前，他们或许是一类人。
雨瑶常言，女儿容易感情用事，可她不知，男人一旦陷入情爱，便是至死不渝。看来这柳生十三郎，与自己确有相似之处。
他本是镰仓幕府中一名普通武士，虽然武士的战斗力要比普通士兵强上一大截，却也绝不可能强到这种地步……他话中必有保留。
朱栩猜测是不是跟魔龙教有关，还是与那传闻中的吴王张士诚有关？
“若我一年内，乃至数年内，都无法助你达成心愿，你当如何？”朱栩曾这般问柳生十三郎。
“杀了你！”柳生十三郎的回答干脆利落，冰冷无情。
“好，成交！”朱栩语气坚决，毫不在乎。
之前爆炸引发的海啸令鹭岛街面遍布水洼，马车的车辙印在积水中清晰可辨，倒为朱栩的追踪提供了便利。
朱栩稍作排查便寻到了线索，顺着那可疑的车辙印来到了富商区的一处海滨豪宅。
此处位置最为偏僻，好不容易遇到个农夫，打听之下，平日里只偶尔有几辆货车前来送货。
寒夜的秋风带着丝丝暖意，风中奇异的花香若有若无，朱栩却无暇分心，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眼前那扇镶着八颗柳钉的红漆大木门。
兽首门环十分骇人，门内几枝梅花若隐若现。
在这东海之滨，秋日早早绽放的腊梅并不算奇异，洁白似雪的花瓣在风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静谧。
朱栩在鞋底绑上了厚厚的棉布，身形一闪，如轻燕般翻墙而入，动作干净利落，谨慎到了极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只要不与人拼斗，他的寒症一般情况下还是挺稳定的。
院内不见厢房，一条鹅卵石小径在石砌风灯的微光下蜿蜒向前，两侧雪白的寒梅傲然绽放。
虽然不曾落雪，唯独此处却似刚下过大雪一般。
尽头是一座高耸的阁楼，周围白色大理石底座将其托起，洁白无瑕。
院子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毛，那辆马车的车辙印一直延伸到别院外，却不见任何打斗或是其他异常的蛛丝马迹。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从未有人到过这里。
吱呀一声，阁楼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大氅上挂着的狐裘披风，沾染了一片鲜血，在秋风中格外落寞。
赵诚戴着的兜帽滑落，双眼布满血丝，没走几步便口吐鲜血，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朱栩确认是赵诚没错，见四下无人，也顾不上这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
赵诚的气若游丝：“魔龙教……寒梅堂……保护皇上……”
“你受伤了！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朱栩心急如焚，迅速查看赵诚的伤势，只见他腹部插着一把黄金兽头镂空雕饰的刀柄，匕首露出的一节闪着寒芒，那兽头上黄金梅花镂空的纹饰格外醒目。
“到了此处，他们便下了手，威逼老奴交出火器埋藏的地点……老奴哪里知道……也跑不动……他们要…闽王爷…的命……”
“是什么样的人，喂！你说清楚！“
朱栩压低声音急切道。
赵诚紧紧抓住朱栩的手臂，眼神坚定中透着决绝，“是你！”
“快走……去保护皇上……”
“坚持住，我们一起走！”
朱栩焦急地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耳朵强行竖起，听着四下动静。
“来不及了……我能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替……”
“我知道了，你别再说话，节省力气。”朱栩试图抱起赵诚。
赵诚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上却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老奴幼时贫困，进宫做了……熬到了咱们汉人的天下……老奴也感自豪……”
“值了！老奴尽忠了！”
说完，赵诚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推开朱栩，将匕首更深地刺入自己的身体。
“快走！”
随后整个人扑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朱栩的眼中瞬间燃起悲痛与愤怒的火焰，他深知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对方发现不是自己，危机必定再度降临白岚书院！
他必须尽快将消息通知郑江龙。
寒梅萧索的枝丫在风中摇曳颤抖，仿佛也在为赵诚的离去而悲恸，洁白的花瓣被鲜血染红，在这微凉的夜里显得格外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