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捕快李重九奉命回盘芝县送信,心情很是轻松。
作为九品武士,这些年在府衙混的还算不错。
前两年不光买了房,几个月前还讨了个小老婆,自家关起门来,也能被叫一声老爷。
可这次运气不好,被雷总捕头点名来盘芝县公干,心里其实老大不乐意。
这可是邪教,行踪诡秘手段诡谲,稍不注意就可能遇到危险。
本来还想着怎么躲避危险保全性命,没想到成大人转手就给自己派了个好差事,正好避开明天的海边搜查。
看看天色,时间还早,赶在关城门前肯定可以回去,也就没那么着急。
慢慢走,等回了城交了差,就去西城的青石巷逛逛。
来之前可是专门找人打听过,那条巷子很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娼家。
至于明天,真希望县衙那个李捕快晚几天回来,最好能死在路上,自己就可以一直待在城里躲清闲了。
李重九一边想,一边哼着小曲,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
目光扫过两边贫瘠的山坡,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这个穷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
可惜,他也走不了了!
路边的一蓬杂草突然一动,一片叶子轻盈地跳上半空。
九品武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李重九的手刚刚抬起,叶片便已刺穿他的咽喉。
他妈的,刺客!
李重九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摔下。
尸身重重砸到地上,杂草旁现出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
人影伸手一招,李重九怀中的书信飞了起来,自行落到手中。
信纸展开,人影看了几眼,似乎有些失望。
噗——
一声轻响,信纸化作细小的纸屑,随风吹散。
人影随即没入虚空。
只留下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李重九,以及低头打着响鼻的坐骑。
……
黄昏时分,方纵一行跟着张宝根来到一个小山村。
如果说山窑村的破落,已经让穿越过来的方纵大为震惊,那么眼前这个叫野树沟的村子就更加不堪了。
二十来户人家,散落在路旁的山沟里。
没有一户人家的房子看得过眼,全是用泥土、石块、茅草堆起来的,低矮破旧,看着和猪圈差不多。
这个村子连个里正都没有,一行人远远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来过问,也没有一个人逃跑。
不是不怕,而是穷的没啥可抢,就只剩下烂命一条。
看着村民们呆滞的目光,方纵再次被震撼到了。
山窑村虽然穷,可村民的眼中还有光,还有活下去的希冀和勇气。
可野树沟的人就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麻木,绝望……
“王癞子,给老子滚出来?”张宝根的嗓门很大,整个山沟都能听见。
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张宝根大怒,从驴背上跳下来,几步冲到一个村民跟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胳膊。
他本来是想薅脖领子的,可那村民光着上身,下面就围了块勉强能遮羞的破布,实在没地方下手。
“王癞子呢,他家住哪儿?”
那村民被凶悍的张宝根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地答了一句。
“王,王癞子死了,一家三口都死了。”
“嗯?”张宝根一愣,追问道,“怎么死的?”
“赌钱输了,被人从山上扔下去摔死的,他媳妇和孩子是饿死的。”
“他妈的,黄二狗那帮人真不是东西,”张宝根骂了一句,继续问,“死了多久了?”
“都,都快一年了。”
张宝根甩手将那村民推到一边,转过身小跑着来到成广笑马前。
“大人,这村子唯一会来点事的王癞子死了,您看要不要让村民们收拾个地方出来,整点热汤啥的?”
“别折腾百姓了,”成广笑朝前面那棵大树一指,“今晚就露宿在那边吧。”
“好嘞,小人这就去收拾!”
张宝根很见机,躬身应了一声,从驴背上取下柴刀,跑到大树下开始砍割杂草。
雷鸣朝身后挥了挥手,又上去几个府衙捕快帮着收拾。
赶在太阳落山前平整出一块空地,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篝火很快点起,一名府衙捕快熟练地架起铁锅,打来山泉水倒了进去。
早已准备好的干粮捏碎了扔到锅里,然后又切了两根肉干一并熬煮。
很快地,香味弥漫开来。
“什么人?”
一名放哨的捕快大声呵斥,紧接着是拔刀的声音。
方纵手掌下意识地放到爪刃刀把上。
“没事,是村民。”
成广笑的声音有些低沉,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围上来的全是村民,他们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的。
只不过畏惧众人的剽悍和手里的刀,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靠前。
等到锅里的食物煮的差不多了,一名捕快将采摘来的野菜往里一扔,然后洒上一把粗盐,香味愈发浓烈。
外面的村民顿时起了一阵骚动,间中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他妈的,嚎丧呢?”
雷鸣忍不住骂了一声,声若炸雷,吓得一众村民瞬间安静下来。
“拿几个面饼过去,让他们滚蛋。”
雷鸣随口下了个命令,一名捕快起身去到马匹跟前,从褡裢里拿出二十来个面饼。
这些人个个都是办足了差事的老手,进到沟里时扫了那么几眼,就大致判断出有多少户多少人。
这二十来个面饼,正好每家一个,至于具体怎么分就懒得管了。
看着村民们千恩万谢地离去,再看看碗里黏稠的糊糊,方纵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成广笑看到他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怎么,看到这些心里不舒服?”
“嗯。”方纵的声音也很低沉。
“这还算是好的,勉强能填饱肚子,”成广笑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愤怒,“最惨的是那些灾民。”
“你知不知道,前几个月东罗江发大水,冲了好几个县?”
“啊,听说了。”
方纵很快从前身的记忆中找到了相关信息,不过盘芝县淹的全是荒地,自然没人理会。
“有不少灾民逃进府城,却被城里那些黑心肠的杂碎搜刮一空。”
青壮被抢去为奴为仆,女孩则为婢为妓,老弱只剩死路一条。
“我气不过,把城里最大那家粮栈的掌柜给砍了!”
“砍的好!”方纵赞了一句,跟着又问,“可是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