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沉思了一会,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错,五弟你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皇兄记下了。”
看到朱由校这难得的认真模样,朱由检也是偷偷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明白,在这种深受皇权至上,黎民卑贱的深宫大内中,自己想要立刻就掰正皇兄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只要自己的这番话,能够引起皇兄的思考,那也就不算白费了。
“好了皇兄,臣弟接着给你讲五胡乱华时期的惨状吧。”朱由检打算利用这个时期北方汉人的悲惨与无奈,加深皇兄对动乱之苦的印象。
朱由校这次没有说话,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温水,示意自己在听。
这个习惯还是朱由检带起来的,主要是他年纪尚小,不敢过多饮用含有茶碱等物质的茶水,以免自己到时候发育异常。
而朱由校当初看到自己五弟这样,还以为是有什么深意,于是也学了下来,朱由检考虑到喝温水也没啥不好的,也就没有管。
清了清嗓子,朱由检提示自己要开始了:
【皇兄,之所以是五胡乱华,并不是是说只有五种胡人乱我神州大地,杀我汉人,而是因为他们这五个部落比较出名,分别是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个部落。
而五胡乱华,就要从‘永嘉之乱’开始说起了:
这些胡人经过长时间的人口迁移,已经在中原地区逐渐站稳了脚跟,在西晋朝爆发了‘八王之乱’之后,匈奴人刘渊占据了平阳、氐人李雄占据成都,至此,西晋一朝,基本可以宣布分裂了。
而‘永嘉之乱’,指的是在永嘉五年,刘渊之子刘聪,派遣王弥、刘曜、石勒攻打洛阳,城池被攻破之后,晋怀帝被屈辱的劫掠至北方,史称‘永嘉之乱’。】
“五弟,当时的皇帝为什么会允许胡人居住在汉人的土地上呢?”朱由校觉得有些奇怪,大家不都在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吗,那个时候的皇帝为什么就可以忍受呢?
“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国力不足,不能尽数令其完全臣服,没办法才选择了招抚,分地世居。
想法在当时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只是无奈后世的皇帝实在是不争气,天子无能,这才致使黎民百姓遭殃。”
朱由检有些遗憾的回答,确实,在当时的环境下,招抚分化,的确是一招不错的棋,只要后继之君可以撑的住,国家能够抵御住外族反叛,时间一长,胡人与汉人也就同化了,自然而然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只是纵观历朝历代就会发现,哪会有什么千秋万代的王朝,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交到一家之姓的手中,时间长了,总归是会出几个傻瓜二愣子。
长此以往,就算后面再出现中兴之主,可面对历代积攒下来的弊政,也是会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是越做越错,嗯,就比如前世的崇祯。
“那晋怀帝的下场呢?”朱由校有些局促不安的问道。
“死了,并且死的很惨。”朱由检怎会不知自己这皇兄的小九九,这货十有八九是起了当‘安乐公’的念头,于是朱由检索性提前掐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次年,安定太守贾疋迎立秦王业为太子之时,传来了怀帝遇害的消息,听说刘聪令人将他的皮剥了下来,做成了皮鼓,每天击打为乐;头颅做成了酒器,赏赐给了大将石勒做饮酒的器皿;血肉被剁成了肉酱,供军中士卒分食。皇兄,你说这样的下场,惨不惨?】
朱由检有些不怀好意的看向朱由校,反正时间过了这么久,谁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而且就算是朱由校以后从哪里得到了什么不同的版本,自己就说是野史上看到的。
野史吗,不一定保真,但绝对够野。
“惨,太惨了,太惨了。”朱由校有些被吓得面若金纸,完全失去血色,全无刚刚的那种无所谓的态度。
哼,怕死就行。
朱由校很满意自己皇兄的这个反应,只要皇兄怕死怕折磨,自己就有一百个魔幻改编的故事在等着他。
反正距离正式改元还有一段时间,自己就每天一个小故事,吓都要吓的皇兄加深要施恩于百姓的想法。
“可这算啥,这只不过是晋怀帝一人的惨状,如果要是这样皇兄就认为是惨,那后面那些黎民百姓的遭遇,才是真正的惨无人道。”
朱由检不给朱由校一丝缓冲时间,接着说道:“皇兄莫不是以为这后面的晋愍帝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怕朱由校分不清人,朱由检解释一句道:“就是之前被拥立的秦王司马业,即位之后改元建兴,定都长安,后世称他为晋愍帝,皇兄知道他又是什么下场吗?”
唔……朱由校茫然的摇头,没有丝毫之前的淡然。
“嘿嘿,建兴四年,匈奴刘曜攻破长安,晋愍帝出城投降,被刘曜的大军掳到了平阳,西晋亡国的同时,这位在位四年的倒霉皇帝,马上就和晋怀帝做伴了,说不定,匈奴人在用他们两头颅制成的酒杯喝酒时,两人还可以从眼睛空洞的白骨中,相互打个招呼呢。”
朱由检说完很是自嘲的笑了笑,可已经被吓破胆的朱由校,看到自己五弟这个时候露出的笑容,仿佛是看到了阎王的微笑。
“好了皇兄,我就不卖关子了,反正那个时候的北方汉人,所能拥有的下场,基本都和这一模一样。
你不是好奇什么是两脚羊吗,臣弟这就告诉你:
两脚羊可不是指什么特殊的羊,而是在血腥无比的场面中,被当作食物吃掉的人,不过现在换了个说法,称之为‘菜人’。
当时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根据男女老少不同,把北方的汉人分为了三等:
又老又瘦的男子称之为“饶把火”,意思是肉太老要多加些柴火多炖一会,才能够吃的动;
年轻的女子称之为“不羡羊”,是说肉质鲜美,胜过羊肉,最受他们喜爱,白天淫辱取乐,晚上杀掉吃肉;
小孩子则被称之为“和骨烂”,意思就是骨脆肉嫩,用火一煮就烂熟,连骨头都可吃掉。
而这些要被吃掉的人,统称为“两脚羊”。皇兄,你现在明白了不?”
就在朱由校完全被吓傻的时候,朱由检缓缓牵起朱由校的手,给予他安心。
“五弟,他们……真的有这么残忍吗?”朱由校说出这句话,似乎是用去了很大的力气,就连额头上都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
“怎么不会,皇兄,如果我们大明哪一天要是不行了,这些畜生就会再一次跨过长城打进来,杀戮我朝的子民,淫辱妻女。
到时候,只怕我和皇兄你,也大概率会成为书中所讲的的‘两脚羊’,像皇兄这样的,应该是‘饶把火’,臣弟这种的呢,就是‘和骨烂’了,说不得那时,我俩的头颅,还会和晋朝两帝,放在同一个箱子里面。”
朱由检有些恶趣味的继续吓唬已经被支配到不行的朱由校,他就是要让朱由校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下,自己想象更加代入的场景,自己折磨自己,自己反省自己,一家哭,总好过万家哭。
身为老朱家的子孙,就必须要承受的住,荣华富贵带来的身份背后,那种时刻如芒刺背的紧迫感,系天下臣民于一身的责任感,只有这样的皇帝,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好皇帝。
“不,不,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朱由校喃喃重复着,今天,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皇兄,我们这个时候说不可以还有用,可真要是国破家亡了,难道到时候那些残忍无人性的外族,会听从我们的想法?”
朱由校的样子,让朱由检看的有些心疼,可是正所谓‘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皇兄今日是大明的储君,明日便为大明的天子,大明朝千千万万黎庶的性命,都在这小小的紫禁城,在皇兄朱由校的一言一行,一思一动中操握着,上不体下,下必反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是这个道理。
为人君者,必须要以百姓为本。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虽为历朝历代的君王所不喜,可不得不承认它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却是十打十的无可挑剔。
至于历代的君王为何不喜,无非是认为自己乃是‘君权神授,代天治国’的幸运儿,自诩为天子,尊上苍为父,视百姓为低等,自我感觉高人一筹。
可朱由检却丝毫不这样认为,相比较其他人,两世为人的他自然知道,所谓的‘君权神授’,不过是与‘大楚兴、陈胜王’一样见不得人的把戏,无非是利用黎庶愚昧无知的善良本质,加以上苍显灵的手段,以达到自己内心深埋的目的。
可只要是有利于百姓,其实谁来当这个皇帝,于平民百姓而言,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只要自己能够吃得饱,穿的暖,哪怕是王朝更迭,他们也不会多加关注。
但有一个前提,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定只能是汉人,这是原则,也是底线,至少朱由检是这样认为的。
“那怎么办,要不五弟你来当这个皇帝,从小你就比我好学,你肯定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朱由校精神明显已经错乱了,竟连禅让皇位这种话都能轻易说出口。
“皇兄此言,实在是令臣弟汗颜惶恐,天命已归,皇兄乃是上天的选择,岂可轻易推辞。”虽不喜欢,但朱由检也不排斥利用‘君权神授’这一套。
想啥呢,自己现在登极,又能比朱由校好到哪里去,没有完全掌握军队的皇帝,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展示正统于百姓观看的吉祥物罢了。
朱由检还指望朱由校先抵挡一阵,自己暂且远离舒适圈,猥琐发育一波,等有了绝对定鼎乾坤的实力,再一举收拾这破碎不堪的旧山河。
登极?
开什么玩笑,处处掣肘,自己一个人,又能干出什么鬼名堂。
出来混,是要讲背景,讲人脉的,自己身为先帝之子,背景是有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猥琐发育,不断摇人壮大自身,然后才能有机会和天下英雄掰掰手腕。
“皇兄,只要你做好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外族就没有能力打进来,我大明朝,绝不只是皇兄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尊重皇兄,信服皇兄,希望可以在皇兄英明的带领下,过上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不错,这是忽悠,并且朱由检已经开始了,先给皇兄树立一个远大辉煌的目标,通过打鸡血,驱使皇兄朝这个目标不停前进。
“那怎样才算一个好皇帝呢,或者说,好皇帝都需要干些什么?”
鸡血的力量还是很立竿见影的,朱由校在喝过这碗鸡汤后,立马就又恢复到斗志昂扬的状态了,立志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做一个明君。
“嗯,臣弟看书上写的,武侯在出征前,曾给刘后主写过一篇《出师表》,里面是这样说的: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只要皇兄任用贤臣,善待百姓,同时远离居心叵测,媚上邀功的小人,国家便可富强。”
关于如何治理国家,其实朱由检也是一头雾水,前世的他,也不过只是亿万生灵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牛马,又怎会知晓治国安邦之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曾是牛马中的一员,所以他比大多数人都清楚的知道,底层的百姓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这样就可以了?”朱由校觉得这还不简单,只要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那不就好办了。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日五弟给自己讲的忠奸论,好像五弟的意思是既没有单纯的忠臣,也没有绝对的奸臣,关键在于这个人是否对黎民社稷有利。
“五弟,那你说,我大明朝现在的臣子,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朱由校想着,自己反正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干脆不如让五弟直接告诉自己,反正同为父皇的儿子,五弟肯定是不会坑害自己的。
只是朱由检在听到自己皇兄这,与当年隆庆帝同出一辙的问题,一瞬间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累,他终于明白了当年世庙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感。
这个问题自己怎么回答,难道说在他看来,大明朝已经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良臣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一些得过且过,追名逐利的一丘之貉罢了?
“皇兄,贤与不贤,臣弟无法定义,皇兄是天子,诸位大臣的忠与不忠,是要皇兄自己圣裁的,臣弟所言,并不能算数。”
这……
朱由校有些泄气,连五弟这样聪明的人都不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自己这样的,那就更不知道了。
“皇兄,百姓都说好的,那才是真正的好。”朱由检害怕朱由校到时候又走老路,被小人蒙蔽圣听,于是说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朱由校想到刚刚自己俩人所谈论的青史留名与百姓的口口相传,顿时有些明悟,只要百姓愿意发自内心的称颂,这样的官员,总归是不会太差了的。
“好了,皇兄,该用晚膳了,臣弟都饿了。”朱由检故作羞涩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明天皇兄就要登极了,用过晚膳之后,皇兄便要早早休息,到时候也让外廷的臣子们看看,皇兄的天子之仪。”
朱由检知道灌汤不宜太过,于是便扯了一个理由,结束了这场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