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二人现在便可答复你,一切处理结果,以太子满意为前提,只是不知道太子是否与公公说过,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刘一璟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喝过一口后看着王安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味道还不错,公公可以尝一尝。”
“也好,那我就在此处等候刘阁老的结果了。”王安同样端起一杯茶,浅浅的喝上一口。
“阁老。”
“阁老……”
刘一璟、韩爌二人一出现在外边值房内,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的投向他们,众人都想知道,内阁究竟会怎样处理周儒礼这件事。
对此刘一璟也是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出右手向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将目光看向孙如游,淡淡的开口问道:“孙尚书,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见刘一璟突然将问题抛向自己,孙如游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这老家伙明明是已经和韩爌、王安二人商量好了结果,只是不想因为这个事得罪在场的同僚,这才故意向自己发问。
朝中为官,第一条准则就是,永远不要随意在明面上落井下石,哪怕,对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因为谁也不知道,今日你所看不起的那个人,是否有一天就可能会简在帝心,一跃成为你所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除非,你能够斩草除根,不然,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同朝为官的同僚。
何况周儒礼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他在官宦一途虽未有太大的建树,可抵不过人家活得久,在学术上也有深厚的造诣,名下徒子徒孙不少,朝野内外,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一切都听从阁老的安排,礼部之人,皆以阁老马首是瞻。”孙如游自然不愿轻易落下一个抛弃下属的骂名,反以一手漂亮的太极又将问题推了回去。
“可周儒礼毕竟是你礼部的人,现在出现了这等事情,太子要追责,你这礼部天官总归还是要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参考一二。
当然,周儒礼是我引荐的,此事我同样脱不了干系,等孙尚书讲完之后,本官同样会提出自己的想法。”
眼见孙如游这老泥鳅不肯上钩,刘一璟也懒得与其打太极,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一样,自己也只不过是需要有人开这个头罢了。
可孙如游此时就比较尴尬,刘一璟说的没错,周儒礼是他礼部的人,自己这个礼部天官于情于理都逃不掉,既如此,孙如游也只能赶鸭子上架:
“周儒礼此事的确有错,这一点我们礼部不争辩什么,但要是说就因为这么一句无心之失,就要对周儒礼喊打喊杀的,我礼部的大小官员也不会听之任之,下官这就上书一封,等会交与王安公公呈交太子,要是东宫有什么不满,我孙如游愿意一人担着。”
这便是孙如游的聪明之处,对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做争辩,以免引起太子的不满,但他也并没有说具体对周儒礼的处理方式,而是以上书的方式向众人传达一个信号:礼部的人,我孙如游绝对不会放弃,哪怕是拼着得罪太子的危险,也一定会仗义直言。
关键在于朱由校也不可能真的会因为孙如游的一封奏疏,就对其加以处置,这样不仅会遭受朝野内外的舆论,甚至还会导致自己尚未登极,就立马留下了昏君的骂名,当然了,朱由校可能并不会在乎这些。
何况在如今的大明朝,只要不是叛逆之言,又哪里真的会有那么多的讲究,周儒礼此事,错就错在他不仅打了朱由校,还妄想着踩着朱由校的肩膀为自己谋名。
而朱由检生气的,恰恰就是这一点,所以也只能算是周儒礼倒霉,恰好撞到枪口上了。
“不错,孙大人所言极是,上书之事,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孙如游的一番话,成功调动起了众人唇亡齿寒之心,场上高涨的热情仿佛今日并非是在讨论周儒礼之事,而是在为国家如何富强进言一般。
“诸位,难道你们认为周儒礼所言,是有理的吗?”就在众人团结一致的时候,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给事中杨涟,站在他身后的还有御史左光斗等人。
杨涟此时有些愤怒,这才忍不住大喝一声打断众人的热情。
先帝未崩之前,对他杨涟这般的无名小卒,不仅没有轻视之心,反而是青睐有加,常常破格将他召进宫去秉烛夜谈,两人从民生讲到吏治,再从吏治谈到民生,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是故先帝越来越器重他,在垂危之时,竟任命他为托孤之臣。
对于先帝,杨涟是尊重且敬仰的,这无关君臣身份礼仪,而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报答知遇之恩。
但现在听到众人这荒唐的结党营私之言,杨涟异常的愤怒的同时又觉得十分讽刺:
周儒礼尺责太子,这事尚有缓转的余地,毕竟非要说起来,先生教训一下学生,其实也未尝不可,无非只是碍于太子身份金贵罢了;
可周儒礼竟胆敢将自己比肩于先帝,这是杨涟无法忍受的,先帝虽在位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但在他杨涟心中,先帝是妥妥的明君,劳饷犒边,提拔有志之士等等,哪一件不是明君所为之事,只可惜天不佑大明,先帝竟早早崩逝。
可如今距先帝崩逝才几日,周儒礼就胆敢这般有辱先帝。
朝中诸臣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而且竟然还在这内阁值房里,如此赤裸裸的进行拉帮结派,这般行径,当真为臣子之礼?
“杨大人,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这么希望周大人遭受不公吗?”
跳出来的人是礼部的主事孙诚,他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入这内阁值房,但刘一璟、孙如游等人今日要商议先帝之事,缺少一个翻阅核对的人,孙如游见此人平时颇为机警,又与自己是一姓之人,便让他一同前来。
而孙诚这个时候跳出来,除了是想在孙如游这位礼部天官面前博一波好感之外,同时他也看出来了众人的想法,为了能够让众人牢牢记住自己,这才冒险出言反驳杨涟。
“为人臣子,当以忠、以诚、以德侍君,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周儒礼何德何能,竟敢扬言比肩先帝,孙大人,你莫非是忘了臣子之道。”杨涟厉声反击,任何人胆敢有辱先帝,他杨涟一定誓死方休。
“你,”孙诚有些恼怒,他并非真的是要为周儒礼出头,只不过是想刷一波存在感,这杨涟为何盯着自己开喷。
“好了,周儒礼之言,确实有辱先帝,这一点孙尚书也已经讲过了,无需再多言,至于对周儒礼的处置,本官与孙尚书这就进宫,一起去问问太子的想法,如何,孙大人?”
眼见杨涟等人各持己见,为免得等会场面难堪,刘一璟迅速出声定下了事情的结果。
“听阁老的。”孙如游不咸不淡的回应。
众人眼见内阁与礼部统一了想法,立刻就三三两两的散开去,再次独留周儒礼一人在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