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区，城中，市公安局。

偌大的询问室里没什么人，长方形的办公木桌旁，少年和少女并排而坐。

夜枫在看蓝雨伊，时不时喝上半口金桔柠檬。

蓝雨伊则面无表情地侧头看窗外，风吹动树叶沙沙响，桌上的蜜桃乌龙几乎没动。

自从来到警局后，她就跟中了虚弱似的，一直这样眼神暗淡，迷离。

两小时前，夜枫接到警方来电，让他来一趟市公安局，配合某项调查，越早越好。

夜枫当时还以为：是不是警方查到了蓝雨伊，误以为他拐卖少女。

毕竟，蓝雨伊也算是离家出走。

她说父母不管她了，不代表她父母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发现她失踪，就报警了。

如果是，夜枫倒也不怕。

他上个月就成年了，且今早帮蓝雨伊办入学手续时，偷瞄到了她的身份证：蓝雨伊前天刚满18岁，除非蓝雨伊和警察说，是夜枫诱骗她回家，还强迫她巴拉巴拉......

不然，双方在都是自愿，且无金钱关系的前提下，一般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事。

更不用说啥也没发生。

他和警方约好了：今下午三点见，随后又找邓sir请了假，就收拾东西准备开溜。

蓝雨伊自然帮她一起收拾，她肯定也得去，理由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收拾东西时，夜枫就感觉女孩状态不太对，时不时就会失神一阵。

他开始还以为她是紧张，毕竟警局听起来就好恐怖，就安慰她：她不用参与，在休息室里歇着，吃点提供的零食和饮料就好，也别担心他，他没犯事，很快就能出来。

“别担心，我不害怕的。”

蓝雨伊当时还给了他一抹微笑。

“我......去过一次，里面的警官们都很友好......我也相信你，你肯定不是坏人。”

而往后，直到现在，她都没再露出过一丝笑容。

夜枫这才意识到：相处了短短一天不到，他还并未真正了解她的过往。

蓝雨伊的过去，和她想要自杀的原因，或许远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等他们按时到了公安局，却被告知负责的警官有急事，外出了，需要再等等。

他们被请进了询问室，有警官送来了茶水和小零食，不够还能添，确实蛮亲切的。

然后夜枫就问警官：能不能点外卖？他想喝奶茶。

得到肯定后，他点了两杯：一杯金桔柠檬，一杯蜜桃乌龙。

蓝雨伊要的蜜桃乌龙。

本来她没想点的，但夜枫说她不点，打折券就用不了，但他真的超级超级想喝。

蓝雨伊没办法，只能选了个最便宜的。

其实，夜枫也没那么想喝。

他只是觉得，蓝雨伊真的不开心，想办法哄她一下。

结果等了半个钟，他这杯只剩柠檬渣了，她那杯却只下降了十分之一。

他找她打手机游戏，她也不玩，找她一起看视频，她也不看，就只知道盯着窗外。

他又不知道，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在警局里也不方便探，只能让她先静一静了。

唉——难办哦。

“实在不好意思，王警官马上就到，真的辛苦二位了。”

这时，先前给他们送吃的的女警员走进来，手上拿着笔录本，十分歉意地说道。

蓝雨伊这才扭过头，看向女警官，女警官张了张嘴，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实在抱歉，来晚了。”

很快门又开了，这次是一位男警官，满是皱纹的国字脸，看起来就履历丰富。

他和女警员坐在一侧，面对夜枫二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先出示了警官证。

“你们好，是蓝小姐和......夜枫同学，对吧？我姓王。”

“王警官好。”

“您好。”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王警官也不废话，让女警员开始记录，清了清嗓子。

“这次询问，本来只是对夜枫同学。但蓝小姐是想旁听对吧？夜同学不介意......”

“我不介意，她是我的好朋友。”

“行吧，如果蓝小姐也没关系......就这样吧。”

“那就多谢王警官了。”

夜枫瞥了眼蓝雨伊，她仍旧沉默着垂着眼帘，只能叹气。

“对了，我想问一下，您今天找我来，究竟是为了......”

“哦，主要是对前天晚上，在永汇商业城，德育街道的天桥下，发生的......”他顿了一下，“一起交通事故，做个调查。你当时在现场吧？监控显示，你就在天桥上方。”

夜枫脸色微微一变。

他属实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事：他确实还记得那晚，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

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

当时他请了假，来这附近的书店买新出的五三，回去路上，刚好瞧见天桥下方，有一辆红色大货车突然失控，撞向路边的一台白色轿车，给其碾到树桩上，车头炸了。

他那时人都吓傻了，听到满世界的尖叫声，警报鸣笛声，呵斥声，以及......

隐隐约约的，悲伤，嘶哑，凄冷的哭声。

就，至今联想起来，还有那种画面感，真的印象深刻，以至于都不敢再想。

他把过程简单叙述了一下，询问室里倏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女警员刷刷的笔记声。

许久后，王警官才继续提问。

“我想问一下，在货车失控前，你有观察到，货车司机的情况吗？”

“啊？嘶，让我想想......”

夜枫皱起眉头。

“想起来了，好像看到当时司机在......疯狂晃手？不知道是不是在打方向盘。”

“晃手？手是举起来的，还是放下的？你有看到他的脸吗？”

“呃，没看清楚，当时玻璃很反光。”

夜枫顿了一下，随着记忆慢慢加深，他似乎注意到了某些细节。

“好像，是举起来的？又放下又举起......好像手里，还拿着东西？欸？奇怪。”

“那事故发生后，你有看到有什么人，靠近过那辆大货车吗？”

“......我只看到白色轿车旁，有人......”

“不是她。”

王警官打断了他，身体突然前压，盯着夜枫的眼睛。

“我是指，货车的驾驶室附近，你有见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吗？人影。”

这次夜枫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王警官长舒一口气，躺回到靠椅上，目光游移：“小莓，记好了吗？”

女警员把笔录交给王警官：“可以了。”

王警官接过后，仔细研读了两分钟，旋即把笔录推给夜枫，并递上一只黑笔。

“你俩都看一下，有没有错漏。没有就签字吧，都要签，在右下角。”

“呃，这就......结束了？”

夜枫还有点没缓过来，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场事故里。

脑袋似乎莫名在隐痛，有种时不时被针扎的错觉，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奇怪，真的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