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

在黄昏下的城郊集市里，南门偏僻一角，有个卖赌石的小摊子。

老板坐在板凳上，死死盯着在摊子前穿高中校服的男生看，眼神半分鄙夷半分叹。

这男生都这么蹲着十分钟了，如果不是一天没开张，他早就赶人了。

他这的石头少则几万，动辄数十万一块，学生党多看一眼不得爆炸？

这男生还特奇怪，明明是夏天，却穿着厚厚的长袖。

“这块给我，帮你卖掉。”

“哈？”

“我说，我帮你卖掉这块石头，你分我纯利润额10%的中介费。咋样？”

“你说这块？”

老板拿起男生指着的浅灰色赌石，虽然不信他真能卖掉，但还是脑抽递给了他。

“进价就5万了。你要能7万卖掉，我就转你2000，如何？”

“成交。”

男生把学生卡丢在摊子上。

老板随意瞄了眼名字，不以为意。

他并不怕男生拿石头跑路，集市里到处都是监控，大门口还有保安。

何况，这男生长的很有识别度，这种人一般当不了小偷。

男生捧着赌石起身就走，目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来到正在看别人切石的西装男身后，男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并把石头怼到他脸上。

“先生，买它。”

“......什么？”

“5万底价，7万起步，我是学生，多给点也行。”

几米外的老板听到他这说辞，气的差点吐血。

不是，哪有人这么卖东西的啊？

你这和当肥羊的面说“我要宰你，你顺便把宰你的屠刀买了”有什么区别？

纯欠骂吧！

但西装男显然不这么想，他仔细端详起男生的脸庞。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七分钟前，您掉了打火机，我帮您捡的。”

“这样啊。”

西装男明白了，这才正眼去瞧那块石头。

“嗯？这是......”

他眼睛一亮，抢过赌石用紫光手电筒照射，一边照还一边摸，眼神逐渐怪异起来。

“成色看起来像是边角料，但里面似乎......有东西？！”

意识到身旁还有人，西装男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把石头抱紧在怀里。

“给你8万，我要了。你能做主吧？”

“能。”

男生沉默了一下。

“但我先问个事，8万对你来说多吗？重要吗？如果石头是假的，你会后悔吗？”

“啊？你是在......关心我吗？”

西装男愣了下就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卖东西的，卖的还是赌石。

想了想，他掏出男生帮他捡回的金色打火机。

“知道它是啥不？都彭L2朗声，1万5起步。所以别担心小伙子，我不是赌狗，买着玩玩罢了，刚找大师学的技术，总得实战一次。假就假呗，就当买个教训和经验。”

“......那就行。”

男生点点头，给他看手机拍的付款码照片。

“收钱包到账，80，000元。”

几秒后，摊子老板听到了熟悉的电子音，人都傻了。

不是吧，这也行？

别人专业销售员，费劲口舌都卖不掉半点东西，还被当成诈骗。

你这加起来十句话都没超，就直接赚了3万？

老板难以置信地看着男生和西装男握手，然后朝他走来，掏出收款码。

“扫我，打钱。”

“好好好......好！”

“转账收款，3，000元。”

“谢谢。”

男生面无表情地拿回学生卡，转身就走。

这时，老板拾起摊上的两块赌石，闪现到了男生背后，一脸谄媚地微笑起来。

“夜枫先生，您帮我再瞧瞧这俩货呗？一个进价8万，一个10万，如果您能够......”

“老板，其实我完全不懂石头，更不会卖。”

夜枫头也不回，只是边走边戴上了手套。

“但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毕竟他可不想被人盯上：利用超能力赚点零花钱，补贴下家用，他就很满足了。

夜枫能“看见”别人的未来。

这一现象是在今早出现的，当时他挤公交车上学，手背不小心碰到了隔壁男生的胳膊，然后眼前就出现了“画面”。

画面中，“他”奔跑在路上，被一大窟窿绊了一跤，蒙头砸进了泥坑里。

这段画面大概持续了三秒，就消失了。

夜枫一开始还不懂，以为自己脑子有病，直到他和那个男生同一站下车，他跟在他后头走，看着男生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啃泥，这才惊觉，这一幕他好像刚才见过。

确认能力的是下一次触碰。

学校里，他帮数学老师搬书时，碰到了她的手，看到了“她”摔倒的画面。

一分钟后，数学老师真的在楼梯间摔断了腿。

经过几次测试，他差不多搞懂了这一能力。

只需和人触碰，就能以那人的视角，且是第一人称，看到他一段时间后的“未来画面”，碰一次看一次，每次播放时长几秒钟，但没声音，跟看第一人称哑剧差不多。

且隔着衣服碰不行，一定要皮肤的直接触碰。

以及，同一人的未来画面，在这一未来发生前，都不会因重复触碰而改变。

虽然原因未知，但既然能看见未来，自然而然，人就会想去改变它。

经历了老师断腿事件后，夜枫意识到，他或许能避免一些糟糕的未来发生。

于是他下定决心：下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不会再袖手旁观。

然后......

夜枫就看不清楚了。

“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从4K超清变成了360p的毛玻璃。

他试了好几次都这样，仿佛有神提前预判了他的想法，然后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除非他彻底放弃“改变未来”的念头。

夜枫只能作罢，然后他就又能看见了，“画面”又重新回到了4K。

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只能“看见”，但没资格去“改变”。

明明知道了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未来发生，仿佛就像是注定的死亡。

夜枫极其讨厌这种无力感，于是乎，他穿上了长袖和手套。

既然改变不了，那还不如不碰不看，起码不知道就不会有负罪感，一切与他无关。

不过他后来发现，这项能力还是有点用处的。

例如，他看到了“某某即将出车祸”的未来，可以提前喊救护车，减轻伤亡；也可以在那人出车祸之前，提醒他做好防护，减少他受伤的程度。

夜枫无法改变未来，但可以改变过程，以及未来发生后的影响。

比如说，刚才在集市里，他敢这么卖石头，就是因为在几分钟前，他帮那个西装男捡打火机时，碰到了他的手，看到了他的未来。

画面中，“他”抱着一块浅灰色的赌石，走在路上开心地哼着小曲。

根据必然发生定律，西装男一定会得到那块石头，无论是从谁那里买的。

那这个卖他石头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于是，夜枫提前去到赌石摊子附近，寻找记忆中的那块赌石，找到后就守在摊子前，等待西装男出现，再和摊子老板打赌，把它卖给西装男，赚取一笔不错的佣金。

至于石头的真假，他已经提醒过了，对方也表示不在乎结果，那他就不管了。

你选的嘛大叔。

而有了这三千块佣金，他刚好能补上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租。

两全其美。

一小时后，夜枫提着一份奖励自己的烧烤，下了公交车，进了一处老式公寓群。

这块区域位于老城区，地偏人稀，物价低廉，绿化带里有成片的橡树和矮灌木丛。

夜枫就住在4号楼，4层404号。

这时，天色早就完全黑了，还下起了沥沥小雨。

夜枫没带伞，但又没往家走，而是兜兜转转摸进了一片灌木丛，一边转还一边叫。

“喵呜~喵呜？”

老楼附近的流浪猫特别多，这片灌木丛是它们的日常栖息地。

夜枫很喜欢猫，有时间就会来看看，碰见了就拿某夕上买的猫罐头喂点，顺手撸上几下。

但今天很反常的，他叫了好几声都没小家伙跳出来，往常一叫就出来一堆。

是因为下雨了？

“喵——！”

正当他准备离开，一只纯色的白猫突然从灌木深处蹿了出来。

“啧啧，过来！”

夜枫从烧烤里抽出一条特意喊老板娘单独烤制的、不含其他调料的秋刀鱼，拿纸巾垫着放到地上，因为盐和调料对流浪猫的肠胃可能有负担，喂烧烤只喂原汁原味烤制的比较好。

白猫便一个虎跳到了身前，低头就猛啃起来，显然是饿坏了。

夜枫脱下手套，趁机摸向猫的后背，这时候撸它不会理你，可以肆意妄为，嘿嘿。

但下一瞬，“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猫的未来也能看见？

这次视角变低了，画面中，“它”停止了进食，扭过小脑袋，盯着身后抚摸自己的人类，不满地龇牙咧嘴，想把搭身上的两只手全都甩开......

等等，两只手？

画面忽然消失了，夜枫恢复了视野。

他看到一只白皙的小手搭在猫背上，比玉还白，下意识抬头。

一个穿白色短袖衣的漂亮女孩，就蹲在他面前，自然地散着一束乌黑秀丽的长发，微翘的刘海被雨水打湿粘在额头上，水珠顺着精致的脸颊滑落，看起来像是哭了一般。

两人手指不小心碰了下，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少女的指尖冰凉。

几秒后，夜枫忽然猛地一愣。

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不见她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