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议院这群蠢材是想跟朕撕破脸吗！”

查理十世坐在王座上，怒气冲冲地将众议院呈给他的最终议案重重摔在红地毯上，由于苍老导致的身体虚弱，让瘦削的他当即忍不住咳起嗽来，同样也是知天命之龄的王太子路易见状连忙上前和近侍一起帮父亲轻拍肩膀，脸上的心疼之色更多的是无奈。

王座下的红地毯两旁，像中国皇帝上朝时站着的文武百官一样也站了两排的贵族，只是他们同时也是各个方面的负责人，现在看国王气成这样也都不敢说什么，只是一直维持着微微鞠躬的模样以示谦卑。

众议院的议案内容他们在递给查理十世阅览之前就已经全都知道了，当时他们无一不被拉法耶特与雅克拉斐特的话所震惊，即使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事已至此只有这一个结果，可他们这些贵族都心照不宣地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没想到众议院的自由派竟然毫无心理负担地做了。

“这个议案是怎么会通过的？不是说贵族议员占到了一半吗？”

“是，是一票之差，自由派的票数比贵族派多了一票。”

“这群该死的自由派分子！”查理十世近乎如野兽般怒嚎，“杀了我的儿子还不够，真的打算和我做对到底吗？”

一听这话的查理十世继续暴怒，嘴里一直在碎碎念着辱骂的词让人完全听不懂。

“陛下，请允许我说一句，”一个身着军装，脸上残留着诸多伤痕的秃头男人迈着军人的步伐站了出来，“众议院作为国家依照宪法设立的行政机构，对于此类治安事件本身享有知情权与建议权，他们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职能而已，若陛下不喜不采纳便是。”

“乌迪诺！”查理十世听了这番话更生气了，“你到底是基于什么立场才在这里跟朕说风凉话？那群该死的自由派议员竟然要朕重视那个叫什么梯也尔的记者的报道，给那些耗材补足退伍费！！”

“还威胁陛下会从王位上被赶下来！”一个急着表忠心的贵族附和道，“一个个的太不把我们波旁的脸面当回事了！”

“就如同我和诸位大人一样看过这份议案的内容一样，若想平息事态我们已经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即使八十万法郎的款项一时半会难以凑齐，至少也应该预先支付一部分稳定他们，以免造成更加不可控的后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查理十世怒吼道。

“据我所知，如今巴黎市民对波旁近些年来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都充满了不满与抗拒，可都碍于王室直接的军事威胁一直以来都未能公开反叛，如今这些老兵为争取退伍费选择暴动，那些反对派们若趁此机会联合他们一同起兵后果不堪设想。”

查理十世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反驳，可从扭曲的表情能看出来他并不认同乌迪诺，缓过神来的他一把将儿子推开，重新换了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对乌迪诺输出：

“尼古拉斯·乌迪诺，别忘了你这个曾经给科西嘉暴发户卖过命的叛徒为什么今天能以贵族院议员的身份面见于朕，要不是看在朕那优柔寡断的哥哥面子上，你早就已经像那个亚历山大一样被赶出这杜伊勒里宫了，如今你竟还不谢王恩当面与朕做对，是想谋反不成？”

“我绝无此意，陛下，”乌迪诺连忙弯下身子做半蹲状，可由于年纪大动作十分迟缓，“我若真想谋反，就会换一套相反的说辞了，正是为了确保波旁王朝对法兰西神圣的统治才向陛下建议如此的。”

“区区耗材，经验丰富又如何，不光和一般士兵一样挨了子弹和刺刀会死，作战效率还无法和新兵比，人数也不占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软骨头到底在怕什么，不妨干脆找个借口骗他们去战神广场，再让马尔蒙率领巴黎驻军把他们悉数围杀算了。”

也许是不过瘾，查理十世双手撑着扶手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来，深呼吸一口后朝屋内所有大臣喊道：

“你们给朕听好了，波旁家族对法兰西的统治是由上帝所钦定的，作为波旁的家主，朕将与此王座共同奋战到最后一刻！朕宁可去荷兰砍树也不可能放弃王位！”

见国王心意已决，即使是乌迪诺也放弃继续相劝了，艰难起身并向国王道了个歉后缓缓退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站着。

“陛下，关于此次事件我有一些额外的情报或许您会感兴趣。”

在距离乌迪诺不远的地方，苏尔特缓缓从队伍里站了出来，即使他与乌迪诺年纪相差不大，也同样为拿破仑效力过，可基于自身敏锐的政治嗅觉让查理十世相比起乌迪诺更加喜欢他，在看到他出面后脸上的怒意也消散了些。

“陆军部长关于此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吗？”

“陛下，据我调查，此次事件之所以影响力会达到如今这类反动分子悉数浮现的地步，很大程度在于《国民报》的记者阿道夫·梯也尔所为，而他作为自由派代表，长期和叛乱频发的圣安托万区里的无套裤汉来往频繁。”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也是想和乌迪诺一样劝朕安抚他们不成？”

“并不是，这次骚动本质和以往的圣安托万兵变一样，绝大多数人只是跟在后面空喊一声口号，若我们将那几个核心的人物拔掉来杀鸡儆猴，其余乌合之众自然作鸟兽散。”

“哦？意思是你有办法？”

“当然，”苏尔特掏出准备已久的文书，递给一个走上来的近侍，再由近侍转交给查理，“据我的调查，那些老兵在解散后大都留在了圣安托万区附近，我们应该趁着他们手头没有武器，实力正弱的时候派兵对圣安托万进行血洗，同时放出官方消息说正在筹钱以麻痹大众。”

“圣安托万不是以地势复杂街道狭窄闻名吗，你上次与马尔蒙镇压那里的兵变时不也没能将其消灭干净吗？”

“当时军队刚刚经历重建，如今在我推行的相关教程训练下，他们将很容易就能完成这个任务，无套裤汉毕竟不是职业军人，我有信心趁此机会将诸如布朗基，梯也尔以及第三个波拿巴尽数处置。”

一听到‘第三个波拿巴’，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查理本人更是直接抬头瞪了苏尔特一眼。

“第三个波拿巴是怎么回事，他又回来了？”查理问苏尔特。

“根据可靠消息，他近些日子出现在了圣安托万区，而且有伙同布朗基这些共和派密谋暴动的可能，出兵圣安托万也有抓捕他的考虑，即使还不知他又用了什么假名以及什么假身份，不过我愿以我的仕途向您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最好真的如你说的一样，苏尔特，如今这个多事之秋，也就只有你能带来些好消息了。”

苏尔特在道谢后便也退了回去，一个同样戴着假发但面如猛禽的男人站了上来，他叫儒勒·德·波利尼亚克，既是查理十世的首相也是他的头号宠臣，与苏尔特一样手里也有一份文书。

作为查理最喜欢的宠臣，查理看见他上前，脸上的表情直接阴转多云。

“看到你在这里，让朕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这次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陛下，我和苏尔特一样带来了改革的方向，不过和他有所不同：他的建议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而我给您的方案都是能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侍从走过来和先前一样接过波利尼亚克的文书双手转递给查理十世，他看了没一会表情就从多云直接放晴，最后竟然像小孩子一样用力拍了拍王座扶手，把台下一帮人搞得一愣一愣的。

“好！就这样去做！”查理十世放下文书，近乎癫狂一样地喊出来，“我们一直以来都对这些反对分子太放纵了，这次必须要让他们领教领教波旁的愤怒！”

乐了好一会后，查理十世或许是才意识到这里是公众场合，立刻平静下来后才用以往的严肃口吻询问波利尼亚克何时落实。

“既然陛下对此满意，那我必定加班加点将其修订成敕令，只等您一下令便可正式颁布。”

“嗯……七月十四日那天能完成吗？朕要在这一天让他们领教领教谁才是法兰西真正的主人！”

其他贵族都对喜怒无常的国王摸不着头脑，只有乌迪诺和苏尔特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互相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苏尔特和乌迪诺同时出列，“在巴士底日颁布敕令就是在直接和市民对立，陛下应该择日颁布以避免激化矛盾！”

“住口，我看你们两个是被那群市民吓傻了！”查理十世一听他们发言便再次怒火冲天，“朕加冕那年计划重建巴士底城堡的时候你们两个就上书反对，跟朕危言耸听什么会激化市民的愤怒，看在长兄刚咽气的份上朕才允诺你们，本只是想显露一下王恩，你们却得寸进尺？

统治的这些年朕屡屡被这群反动分子欺辱，几天前更是目睹他们在这杜伊勒里宫前示威挑衅！你们身为政府要员，却始终在阻挠朕恢复这上帝所赋予朕的无上权柄，朕看吶，你们就是跟市民穿一条裤子的！”

没等两人开口，查理十世便命令卫兵将两人赶走，并当场解除他们的职务。

两人年事已高，且在军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为此两名卫兵也没有粗暴地对待他们，可两人还是心照不宣地选择傲气地陪同卫兵一同走出房间。

“传朕的命令，”在两人离开后，查理十世强压下怒火开始下令，“波利尼亚克这份敕令按照原计划于七月十四日颁布，至于清查圣安托万区的任务就全权交给马尔蒙执行，时间也在七月十四日。”

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剩下的贵族们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得恭恭敬敬地半蹲下去赞美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