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三世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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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众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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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众议院一如既往的吵闹。

作为近乎照搬英国下议院而设立的辅助行政机构,它不光继承了理应分担的那部分政治职能,更是将英国下议院的保留节目:清晨比菜市场还吵的氛围也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而且每天吵的内容都不一样。

雅克·拉斐特坐在台上首席的位置,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报纸,一手扶着有些不合脸型的夹鼻眼镜,一手逐字逐句地划拉着报道的字里行间并轻声朗读,像是那些议员的争端与他无关似的。

他所阅读的正是当天一大早便卖脱销了的《国民报》,梯也尔的效率确实很高,开篇便是占了整整一个版面的头条新闻:

‘希腊独立战争老兵被拖欠退伍费:我们的牺牲换来的是无视与背叛!’

报道的内容几乎完全是当事人接受采访时说的一手资料,外加梯也尔本人极高的文学素养与优秀的文风,最终呈现出的报道往往长而不拖,密而不繁,同时还兼顾了文学性和通俗性,故该报从发行以来便深受市民阶层的欢迎。

雅克·拉斐特也不例外,作为众议院首席之一兼法兰西银行行长,早晨阅读《国民报》就和英国人到点享用下午茶一样雷打不动。

“这个查理王,终究是把事情闹到这一步了啊,”阅读完梯也尔的报道后便将报纸放在一边,“再这样下去,禽鸟也是时候挪窝了。”

自言自语一番后,雅克抬头望向台下,以手撑脸双眼无神地望着那些还没吵完的议员们,好像在欣赏着一出三流的猴戏。

就像波旁时期特有的政治生态一样,这两批互竖中指的议员是按照彼此所处的阶级分的,一批是典型的波旁旧贵族,靠着家族地产获得投票权进入议会,而另一批则是雅克这样的金融贵族,本身没有什么地产但凭着自己足够有钱,纳税份额够多也获得了进入众议院的资格。

根据路易十八先前颁布的《1814宪法》,复辟波旁将实行和英国类似的特色君主立宪体制,并仿照英国上下议院设立了贵族院和众议院,国王颁布的法令要两院同时批准才可执行,而特色便在于给国王保留了大量实权。

前者顾名思义只有血缘最近的贵族与最忠诚的人才能进入,之所以加上后缀是因为贵族院内有一个名叫尼古拉斯·乌迪诺的前帝国元帅。

至于众议院,以雅克为首的金融资产阶级与中产阶级自由派们则将其视作波旁示弱的证明,只有年纳税额达到规定数额的人才有投票权,议员更是只从票数最多的那一批中选出,而在查理十世继位后,贵族也拥有了投票权并逐年在议员中增加占比,现在双方比例已经五五开了。

最重要的是,路易十八时期众议院还有一点决策权,如今它已经完全变成了单纯帮国王议事的辅助机构。

“肃静!拉法耶特大人驾到!”

门外的市政卫队忽然朝室内大喊,而前一秒还吵得几乎要动手的议员们一听到这个名字纷纷停手,两派人马分成两批散开坐回自己的席位上,可即使如此分开坐的他们依旧不忘隔空瞪个眼。

一个身材高挑,体型修长,头戴白假发,身着蓝底红袖衬衫下袭紧身白裤,一手拄着橡木细拐杖的老男人缓缓走进大厅,他也不瞧左右两边的议员,只是拄着拐杖迈着稳健的步伐慢慢地走上台,最终坐到了雅克·拉斐特旁边。

“日安,雅克先生,愿上帝赐予我们一个愉悦的早晨。”拉法耶特笑着对雅克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日安——尽管我想这样说,可上帝给我们开了个大玩笑,今天或许是以后都不会有愉悦的早晨了。”雅克将《国民报》顺着桌子滑给对方。

拉法耶特瞧了一眼那个醒目的头条标题,便不再往下看,唠家常一样的口吻对雅克说:

“是昨天里沃利街的那场游行吧,仆人和我提到过。”

“据说大半个巴黎的警员都被调过去了,也亏他们在被拖欠薪水的情况下还能那么卖力维护波旁的安全。”

“这就是法兰西的警察呀,跟英国那种地方自行管辖的治安警察不同,巴黎警察总局设立之初就是为了帮当局维稳。”

“这点也是我佩服他们的地方啊,”雅克摆出副冷笑的表情对拉法耶特说,“明明他们和那些士兵一样都是被拖欠了工资的,可他们却没有选择当场倒戈,莫非是波旁王室对警察的选拔比士兵更上心吗?”

“这点我也不太清楚了,你就饶了我这个七十多岁还活跃在议会里的糟老头吧。”拉法耶特为了夸张演绎甚至还装出副低头咳嗽的样子。

雅克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一面向台下的议员席他也收起了笑容,惯例地发了几分钟的言后便宣布议程开始。

“今天我们众议院的议题想必先生们已经知道了,”雅克说完后站起身,将报纸高高举起左右展示,“各位刚才也曾为它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妥妥的造谣!梯也尔这篇报道完全就是诽谤!”坐在左侧席位靠前位置的一名贵族派议员猛地起身并怒吼道。

没等雅克开口,坐在右侧席位的一名自由派议员便起身与他对垒:

“不论波旁如何诡辩也改变不了那些老兵被拖欠退伍费的事实!你们有余力在这推脱责任还不如想办法怎么把欠他们的钱补上!”

“呸!我们的国王以公正为美德,继位以来从未拖欠过任何人应得的款项,梯也尔是你们的人,没准是你们让他编故事来抹黑我们吧!”

“说得对!”另一个红着脸的贵族派议员也迅速起身,像是憋了很久似的,“早就听说你们这群自由派动机不纯,我看吶,就是你们伙同闲散人员假冒军人游行来借此败坏波旁的名声!”

“你们这群自由派就是群卖国贼,英国的走狗!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收了多少英镑啊,贱骨头的自由派通通滚出法国去!”

面对即将失控的会场,苍老的拉法耶特只得垂头丧气,实际管事的雅克见状只得像法官一样重重敲响了手边那柄木槌才让会场安静下来。

“先生们,我们今天的议程便是就此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我与拉法耶特先生已经收到了陛下的律令,要求我们用最快速度商议方法,可诸位先生的行为在我眼里却和顽童别无二致!陛下保留众议院是为了让我们为国分忧而不是让我们将时间浪费在吵架上!”

这一骂果然有效果,双方议员见雅克那么说也闭上嘴缓缓坐下了,拉法耶特这才松了口气,向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雅克投来赞许的目光。

“先说诸位贵族派的先生最关心的问题:很遗憾,这些哗变的士兵都是隶属第四和第五歩兵团,户籍信息登记在军队花名册的正规军,而他们于1827年编进远征军介入希腊起义一事也确为事实。”

“那……那他们说的被拖欠退伍费的事……”先前带头骂街的贵族派议员声音已然颤抖。

“也是事实,经过财政大臣的连夜计算以及宪法的相关规定,我们大致需要补偿他们八十万法郎。”

一听到这个数字,不管是贵族派议员还是自由派议员都吓了一跳,只是贵族议员受的刺激更大,而他们的反应就只能是更激烈的撒泼打滚。

“他……他们有多少人?”一个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的贵族议员颤抖着问雅克。

“加上军官满打满算一千多人吧,反正介入希腊问题也不触及法国的核心利益,所以不像英国沙俄派了上千人。”

过了好一阵,这些议员们才勉强回过神来,会议这才继续进行。

“与他们相关的事情我已经向各位先生解释清楚了,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雅克问。

“我有!”一个声音从贵族议员的席位传来,正是先前挑起骂战的,“既然他们是退役的老兵,战斗力肯定大不如前,不妨这样,我们大家象征性出点钱当作慰问金打发他们,要是他们嫌少就让现役军直接镇压完事!”

“我看未必。”先前一直沉默的拉法耶特突然开口,作为众议院实际上的领袖,他一旦发话那基本证明要出最终结果了。

“他们只是到了退役年龄,最多也就六十来岁,近身拼刺刀的确不比年轻士兵占优,可论射击精度和战争经验年轻士兵都是没法与他们比的,若他们装备有枪械,想要镇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忘了那位拿破仑麾下的老近卫军。”

那名议员似乎还不打算就此放弃,憋了半天才抛出一个新问题:

“那,那么,这八十万法郎的缺口我们怎么补齐啊,国库从去年开始就在亏空,光是王室开支都是比大数字,莫非要继续开源吗?”

“这得看你们自己了,”雅克接着说,“我先把难听话放在这,如果这些老兵的问题不解决,搞不好最后会重演巴士底的悲剧。”

“哼,要不是那个梯也尔写那么个报道这本来都不会成为一个问题!我建议先把那个梯也尔抓起来,他的报刊也给查封了好些!整天就知道写不利于王室形象的报道来污蔑陛下!”另一个贵族议员又愤愤地开口。

“关于这点,其实陛下早就表达过这层意思,但因为他在市民阶级中的巨大声望,贸然逮捕他的后果大概率会和宣布重建巴士底狱一样,您能承担得了这个后果吗?”拉法耶特心平气和地劝他,这下那名议员才算闭嘴了。

“大家似乎对此都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那我就提我的建议吧,如果诸位没有反对意见议题就这样定了,”雅克从位子上站起来面向全场的数十名议员。

“首先,国家拖欠了这些退伍老兵的费用的确为我们的不对,所以这笔钱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补偿,可如今国库濒临空虚根本无法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所以我建议由我和拉法耶特侯爵带头,每位议员都捐一笔钱先稳定他们的情绪,之后再从长计议。”

“如果国王不同意怎么办?”另一位自由派议员举手说道,“我们众议院不管通过什么议案,要是他不同意还是一纸空文啊。”

“这一点,我和拉法耶特会想办法的,相信国王不会是那么分不清主次的人,还有谁对此存在异议吗?没有?那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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