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阉官
第44章 阉官
“还要征税?哪有这样的道理?!”
葛南刚醒过来,就被这个消息震得困意全无。
他站在门口,对面依然是那个老实君子全保厚。此时,全保厚也是愁眉苦脸的,满满的无奈之情。
“这……我也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但这朝廷也不和我们讲道理啊?我和你说,今天一大早,一大堆骑兵跟着辆马车就来了!那个万俟轨,亲自领着人在城门口候着,毕恭毕敬把人领进了城!有人亲眼看见的,那个马车里,坐着的是个年轻人,没胡子,万俟轨管他叫‘刘大官’!想必,这是个宫里来的大人物!”
这“大官”是对宦官的尊称,一般认为啊,这名称来源于“内都坐大官”这一官职。不过如今,这官职其实已经被取消了,但这么个尊称,还是流传了下来。
“什么狗屁‘大官’,不就是个阉人吗?!”葛南气得发狂。“昨天刚交了税,怎么又立出新的名目了?全老兄,这,能不能一起去和军主说说,让他求求情,且让我宽限些时日?”
全保厚也是急得跺脚。“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我们家那位丑门军主,是怎样的人物,你还不晓得?他须不是祁军主!再说了,就算他同意求情,那个‘刘大官’可是放出话来了,就要几日内把财物搜集齐了,一并运往洛阳!你说说看,就算是咱们的军主,就算是祁军主,在这种洛阳来的贵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嘿!”葛南也知道全保厚说的这些道理。只是他依然不忿,原地踱步,喃喃自语起来。
“但若是在祁军主的部下,至少能被遮蔽下的。可恨!可恨!都是军主,怎么就不在祁军主麾下!”他说到这里,感觉有些不妥,又住了口,不敢再言语了。随即,他又突然捉住全保厚的手,恳切起来。
“这……老兄,你还能再帮我垫付一下不?我这眼看就能当上队主了,总不好功亏一篑啊!若是我当上了队主,欠你的钱,两倍奉还,三倍奉还也可以的!”
全保厚却摇着头,把葛南的手推开,叹息起来。
“不是我不乐意!可我这家底,本身也不比你的厚,早就是个干干净净了!哪里垫付得了?”
他望了眼依旧拴在别上的大红马,无奈道:
“为今之计,只怕真的得去把这匹马卖了!我帮你去和军主再拖延个一会。你快点去卖马!之前你与我说的三成利息的借贷,也只要你原价返还即可。告辞,告辞!”
说罢,他虚空推了推手,果真是摇摇摆摆,掉头走了,留下葛南呆呆愣愣地矗在原地。
“阿兄,”四娘悄声小心翼翼地唤他,他才猛然醒转过来,一转眼,就见那大红马正悠哉地吃草。
“当真要卖马么?”
葛南失魂落魄的,回头看看四娘,却见自家妹子眼睛通红,隐隐有泪珠。
他一下子发了狠劲。
“不卖!不卖!说什么也不卖!别的没有,要命一条!我倒要看看,难道我不交钱,就来把我一刀砍了吗?!”
说罢,他一头扎进了屋子。
只是到了中午,当亲眼看到一家欠了租子的人家不但屋舍被扒了个精光,连家中的女儿都被不知道绑去了哪里,葛南还是屈服了。
“罢罢罢,我且去卖马,你在家里好生呆着,千万千万不要出门。我将来,我再寻个机会杀个蠕蠕人,难道就夺不到一匹马吗?”葛南半是吩咐四娘,看是宽慰自己。然后,他梗着脖子,努力不回头去看自家妹子,也不回头去看自己牵在后头的大红马,一步一步朝着马市走去了。
路上,又是之前见到他骑着大红马回来的熟人。葛南下意识用手掩面,怕他们取笑自己。但他多虑了。那几人都是面如死灰,像没看到葛南一样,直接擦肩而去。
葛南又是一声长叹。
他走到马市,只觉得今天的马匹比昨日更多,马粪也更多,满地都是黏糊糊的一片,臭气也更是熏天扑面。再看左右,今天的马匹比昨日更加膘肥体壮,而卖马的人,则更是一身死气。
葛南低着头,不说话,把大红马牵到了昨天卖马的地方。鲜于宝三也还在这儿。他今天没有马匹可以卖了,牵了三头大骡子。见了葛南来,鲜于宝三也不显得吃惊,苦笑着点了点头,像是自我解释般开了口。
“昨天还在想,指望这几头骡子干活,所以不能卖了他们。今天看起来,只能先捱过眼下了。”
葛南恍如没听到一样,呆呆的样子,好半天才有了些许反应。
“你家军主要你交多少钱?为何把所有的骡子都牵来了?”
“只为这三头骡子,只值往日一头的钱!”
听了这话,葛南一下子吃惊起来。“怎么就只值一头的钱了?”
鲜于宝三努努嘴,示意葛南往左右看一看。
“你看看,这路上,都是卖马的,可有买马的么?”
葛南左右看了看,果真都是牵着马或者驴骡牲口来卖的,哪有像买家的人物?
他猛然惊悚,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却又还是有点稀里糊涂。就听鲜于宝三继续说道:
“如今,那刘大官来征税,说得明白,只要现钱,哪怕实在没有现钱,也只收布匹锦缎作为替代,便是粮食都不要的。可我们这柔玄,能有多少铜钱布匹?如今呵,大家只能全都拿出牛羊马匹粮食来卖,卖的人多了,价钱自然就贱下来了。”
葛南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焦急暴躁。“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亏大了?而且,既然都是卖东西,还有谁来买?”
鲜于宝三脸色依然是死气沉沉的。
“不是亏,难道还是赚了?只怕就是成心要我们这些人亏,有些人才有得赚!你说得不错,如今这柔玄镇上,普通人都在疯了般卖东西筹钱,是万万没能力趁机买东西的。那些个豪帅倒是有这个实力,但他们毕竟是本地人,倒也要点脸面,不好做得太绝。能趁机低价捞一笔的,自然是那个刘大官带来的人!你只看等会有洛阳口音的人来,就是他们了。”
葛南把拳头攥出声音来,那骨头嘎吱吱地作响,恨不得捏烂在手心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发粗重,一股怒火迫不及待想要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眼睛里也喷出火花来。
“该杀的洛阳狗!”
他几乎是用牙齿咬出了这一句话。
鲜于宝三依然是叹气。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哦,我差点忘了。倒也不是所有的豪帅都不来买东西。祁军主就会派人来。”
“(刘腾)剥削六镇,交通底市,岁入利息以巨万计。又颇役嫔御,时有征求,妇女器物,公然受纳……天下咸苦之。”
——《魏书·阉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