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货物在各地的价钱有贵有贱，所以行商若是操办得好了，当然是能赚大钱的。

却又说，行商，尤其是在这年头行商，不管走到哪里，都得有当地的势力帮助照料，提供保护。否则，光是大小官吏的盘剥为难，就能揭掉商人们一层皮。

所以，商人在各地，都要拜码头，找依靠。拜码头的对象，可能是地头蛇，也可能是有权有势的官员。

而这个柔玄镇的地头蛇，是谁呢？当然就是这些豪帅了！

事实上，给商人当保护伞，把商人们当手套做生意，一直是这些豪帅们积攒家资的重要办法。否则，在这边陲地方，光靠放羊种地，能积攒出多少家业来？

不光是豪帅，历来的柔玄镇将也是要做生意的。不光是柔玄的历任镇将，整个北魏北边的这些个军镇戍所的军事长官，利用手下的士兵、马匹和车辆操办自家的生意，都是常有的事情！

话说回眼下，这位边元履和庄廷吉，显然就是本地豪帅们的重要合作伙伴了！

本地豪帅给商人们在柔玄提供保护，为他们打通供货的渠道。而商人们呢，则依靠在南北各地构建起来的贸易网，帮助豪帅们买卖他们自个的货物。毕竟嘛，这帮豪帅的关系都在本地。你要他们把皮毛卖到别处去，也要借助这些商人的渠道。

大家是各取所需。

其实啊，真要说起来，边元履和庄延吉是没必要拜祁功的码头的。祁功虽然也算是个豪帅了，但没什么根基，手底下人也不多，才刚刚挤进豪帅的门槛里。边元履他们有斛谷殷这样真正的本地地头蛇做依靠，压根就不必搭理祁功。

但偏偏，祁功刚刚在街上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羞辱教训了一顿那个万俟轨。而又偏偏，那个万俟轨作为外来者，既羞辱了柔玄本地人，而且还抢走了油水丰厚的功曹史一职，甚至还对各种物资多加克扣，极大地损害了本地人的利益，也损害了本地豪帅的利益。

所以，祁功的那番举动，在以斛谷殷为代表的本地豪帅眼里，显然是非常解气的！是做了他们想做，又暂时没敢轻举妄动的事情！

作为回报，也作为一种“豪帅”圈子里的默契，这几个本地最为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起为祁功引荐了边元履这样的商人。这代表，斛谷殷他们愿意接纳祁功，成为柔玄豪帅圈子里的重要成员，也愿意和他分享一部分利益。

所以说，这叫做“意外之喜”。

祁功一念至此，心里头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忧虑。他能搭上商人的这条线当然是好的，可以弥补财货上的不足。但问题是，他有什么能拿出来贩卖的呢？

刚刚，虽然斛谷殷说“缺钱了就找这两个人要”，但是吧，这毕竟是说说的。人家商人虽然有求于你，但也不是你的奴仆，本质上是合作者。你让他们帮你买卖货物、抽成油水，当然可以。让他们直接拿钱出来上贡，就有点过分了。

斛谷殷似乎看出了祁功的忧虑，早把他满腹的打算说了出来。

“祁兄弟，你可是在担心，眼下没有货物能够拿出来买卖么？我给你出个主意。你那一百多匹马，是寄存在官署里的，我帮你偷偷调动出来，让老边他们拿去卖了，对外就报个马瘟，不好么？”

原来啊，按照柔玄的规矩，像祁功这样缺少饲养条件的人，缴获的战马，可以交给官署集中畜牧放养，到需要使用时，再提取出来。战马平时的喂养放牧，有专门的人负责，但柔玄的有司也可以自发使用。

像斛谷殷刚刚出的主意，其实是不错的。但祁功有些不舍得把马匹卖了。在这边镇，马匹何其重要！

祁功略微犹豫了一下，斛谷殷又看出来了，笑道：

“祁兄弟莫非是不舍得卖马吗？也是，我们柔玄人，最爱战马不过，不舍得也是情理之常。祁兄弟如果不愿意卖马，倒也不妨。我自己颇有些家资，借祁兄弟一些货物，做个本钱。等你把钱赚回来了，再还给我，也是条路子。”

要不怎么说这位斛谷殷能够挣出好大的家业呢！他可真是会极了做人。这一席话，把祁功说得都有些感动了。

斛谷殷开了个头，其他几名豪帅也都附和起来。

“不错！祁兄弟，你如果没有本钱，我们大伙凑一凑，借你一些！”

那两个商人见这帮本地豪帅都表态了，虽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却也都一齐点头。

“祁军主，我们敬佩你是个豪杰，彼此结个善缘便是。你若是没有本钱，我们也能借你的。”

那边元履一边说话，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抚摸他那又细又长的胡须。他抬起手的时候，袖口就滑了下去，却露出了他手腕上系着一小串贝壳。

这突然给了祁功灵感！

他先是谢过了众人的好意，随即指了指边元履的手腕，笑道：

“我方才听说，你们刚刚从东海来，这贝壳，是在当地捡的吗？”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祁功在说什么。那边元履也是一愣，随即把手臂伸出，自个把袖子捋了起来，笑道：

“祁军主眼尖！这是我在东海的海边上，看到那些贝壳精致可爱，一时起了些童趣，捡了一袋子呢！路上又闲得无聊，从中找了些最精巧的，编成了个小圈，戴在手腕上。”

祁功闻言大喜。

“诸位，诸位愿意解囊助我，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诸位，这份好意，我心领了！我有货物做买卖了！”

人们越发一头雾水，不知道祁功打得是什么算盘。怎么他看了眼贝壳，就说有货物了？众人正疑惑间，就见祁功一把抓住边元履的手，恳切言道：

“只是还要请边兄，把你的那袋子贝壳借我一用。”

“赵祖为柔玄军主，逢商旅，则稽之，索其财物，曰：‘至我地界，正当分我！’”

——《古事臧否正本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