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地方来干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吗？”

我的手僵硬地伸出去，

“这是三百，你先看病吧！”

我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见，加上耳边呜呜响的风，还有里面不时传来阵阵荒唐刺耳的笑声，我真怀疑他能听见我说什么，

“不要！我不是说了嘛，咱们已经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可我坚持，他就急了，

“你别让我丢人好不好？我一个男人，哪能要你的钱。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走吧！我还要打牌。”

看我低了头，不说话，他又放低声音说，

“没事的，我能解决的了，一点小伤，花点钱，包扎下，大不了做个手术就没事了。哪有那么严重。快回去吧！”

这时窗子那里传来几个人的笑声，原来他们在偷听，一个还说，

“ＷＯＷＯ，好亲热啊……”

我终于还是握着钱走了。一个人，但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再不那么寂寞了，令人疯狂的寂寞。那时最需要友情了，一点我都觉得特满足。

其实一直不向人倾诉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小的时候，我曾经把所有的不快都告诉表姐，没想到有一天她却把我的话全部说给了他们。我的嘴巴也就从此被关上了，在意识的深处，有人给我上了一把沉重的锁。

这锁也在时光中一点点地锈蚀，却始终没能打开。今天，我只感到心底有一块冰，正在悄悄融化。奇怪的温暖。

他下一次找我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中间在大街上也见过他几次，但都是远远地彼此看上一眼，没有说话。一次是在校门口买桔子，我说桔子一块二一斤，那个衣着倒是十分整洁，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有正规工作的妇女，却坚持一块三。

正当我不耐烦时，抬头见他就在旁边。我没有出声，他也没有说话。两人的脸上，都是硬硬的，像是眼前突然长出一个大的太阳，闪着光，明晃晃的。我买了桔子就匆忙地离开了，像有什么追着一样。

回头时看见他也一歪一斜地离开。他也怯怯地望了我一眼刚好在我回头的时候。他的脚还没好，可怜的孩子。

也没想过他会勇敢到能来找我。不过他来找我的事，想来真的让人很脸红，像个瘪三一样。

那天都是十二月的第二周了，记不清哪一天了。学校每天都那样轮着转，上课，下课，洗手间，后面食堂，第二天和前一天没有丝毫不同，还真的让人记不清哪天是哪天。

而且，有时我连哪个月都会忘记。一月和二月不会有太大不同，三月和四月也仿佛是双胞胎，没有一点新意，每天死板地重复，所以记不下时间。

那天更加冷，下晚自习挤出教室，校园里冬青的叶子上已落了一层白银一样的霜，闪闪的光，像天使划过天空时抖落的碎片，闪着银钻般光亮。当然，穿着雪白羽绒服的我还是一个人走。

出校门的时候，一闪眼看见他。人也奇怪，如果你心里对哪个人做着抵触，怕见到，或者最最想见到，你都会在第一眼见到他。

身着森马牌深红上衣的他，就站在北边那座石狮子的旁边，一脚前伸，两手的拇指伸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眼睛因为紧张而有些怯懦的样子。

也知道他是在等我的，因为看到我出来的时候，两手的大拇指全伸在口袋里的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又极迅速而尴尬地退回去，退进那团灯光照不进的阴影里。像个小瘪三，真令人失望。

我就一路走，一路上踩着冰冻的路。咯咯直响的路，一声一声敲着我的耳鼓。心里有一张鼓在紧张地敲，咚咚直响。他就跟在我后边，出校门的时候，人多，他离我近些，几乎就在我身旁了。

我没有回头，可还是在闪眼的瞬间看见他畏缩上前几次，但都令人失望地退却了。后来走过电信大楼，学生都渐渐少了，有一对好友样的同学，当然是疯狂的男生，互相骑着自行车追着打着，笑着从我们眼前飞一般驰过。

多像我们自由的青春，飞翔着梦想的青春。他这时离我不远也不近，有10米多距离吧。

都等我过了天桥，踏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他才走上来。而我却是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等得身上都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个可怜的笨蛋，他才像个囚犯见了主子一样和我打招呼，“这么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话说完后，还不好意思地抠抠鼻子，两眼四下张望了一下天空。但我保证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哎，真令人失望，太老土了，还是这一套。都什么年代了。但又不能不理他吧。在回答他之前，我停了有一分钟的样子，他一脸做出来的笑都变得僵硬了，我才嗯了一声。

他在淡淡的路灯光下，舒了一口气样的，把腰挺得更加直了。头发迎着冷风，一漾一漾如五月田野里翻起可爱的麦浪，一小朵丰收的花。结果更令人泄气的是，这个笨蛋居然在余下来的路上只和我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你每天都一个人回家啊？”

我的回答是，“嗯。”

第二句，“今晚的月光真漂亮。”

哪有什么月光，路灯太亮了，即使月光很美，也减色不少，没话找话说，笨蛋，超级笨蛋。

我还是“嗯。”

他的第三句话是，“以后我每天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而我的回答却是，“快走快走，我阿姨来了。”

不远的地方，阿姨正从哪里急匆匆地走来。很生气的样子。不时神经质一般从口里咕叽出来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近了见到阿姨，一脸疲惫厌倦的她，在风里不停地抖着手，虽然看起来不免有些神经质，可脸型漂亮，谈吐优雅，衣着得体而显得有修养的她，看起来仍是那么天然魅力。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你那个缺德的二叔又到家里去借钱了。我说不给，可你叔叔傻瓜一样的，偏偏还借给他。还要让我给他炒菜，还要喝。我刚说了句‘没菜了。’你叔就跟我急。我就赌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