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人此言不妥。一地归一地治理,一地之利,利之一地,一地之弊,亦弊一地。这般上郡遭坏,中郡、下郡受益,必会引起地方动荡。”
“如此说来,彼之一地子民为我洪朝子民,此之一地非焉?”
“自非如此,只是……”
“人有南北,国有南北耶?”
“非也,只是……”
“蔡相身为江南士子,土生土长江南人,却能为国为民,做此等割肉喂鹰善策,那我大洪朝其余上郡不能?中郡不能?下郡不能?”
朝堂之上,吵成了一锅粥。
寻常人通常只为,朝堂一般只有赞成、反对、中间三派。
实则不然。
这里头更有文武两派对立,南北中西白五派相掣肘。
蔡文仲纵是文臣之首,可文臣里又不止江南党,还有什么党派都不是的白身清流,还有几大门阀结成的北党,学阀为主的中原党等。
党是抱团,派是作风倾向。
再细分下去,还有保守右派,激进左派。
不管左右派系,还有好战鹰派,运筹为主的鸽派,以及上蹿下跳、钻营机会想着投降的犬派。
蔡文仲的折子,有些精明的一眼便看出了其中关键。
而有些不聪明的,也并非真的不聪明。
只是他们所在的地方纵然富庶,也还是以农耕为主,并不作商贸。
蔡文仲的折子施行到他们那便是毒药。
那你反对,是不是不爱国?
你赞成,是不是想趁火打劫?
这种事都是能做不能说。
所以就只能用别的事来冠冕堂皇吵。
这吵起来,江南党这里越吵底气越弱。
虽说世上没有千年家族,但江南六姓确实盘踞了江南足足六百多年,期间足足横跨三个朝代,虽从未出过江南,然的确是庞然大物。
与之相对的是洪朝七望。
虽无这么久历史,但却是庞然大物。
一个扎根深,一个势大。
两者南北对峙,谁看着谁都不顺眼。
不顺眼到看你挣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
眼下更恶心的是,北派一分钱不花,动动嘴,便可坐享南派努力成果。
南派就更糟心了。
“肃静——”
首领太监扯嗓子高喊,大殿内再次恢复平静。
一道身影紧接着站了起来。
正是左丞相——也就是右丞相的副相穆国成。
“陛下,蔡相此策甚好,理应施行全国。这样能最短时间内筹措军需。然全国各地情况不同,于有些地方是利国利民的良策,有些地方,弄不好可能就是暴政。故臣以为,蔡相此策当调整一二才是。此策调税放江南或许可行,但放全国便有些极端了。不如上下再调整一些……”
穆国成说到最后,便把这策略调整后的税率说了下。
乍看之下没什么,还让江南这里更宽松了。
但实则就是你不赚钱,我也不赚钱,谁都别想赚。
这么一弄,蔡文仲本能就要想办法拒绝。
可他不能开口。
他不开口,江南党急了。
这一急,在朝的这些老狐狸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纷纷称颂左相穆国成提议甚好。
“臣等附议——”
整个大殿里,九成文武都跪了下来。
其余人心里头乐开了花。
看到你不赚钱,老子比自己捡钱还开心。
萧弈卿淡淡看着下方道:“蔡相以为如何。”
蔡文仲顿了下,看向高处那女子平静如泰山矗立,忽然反应过来,眼下朝堂发生的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如此年纪,好可怕的心机。
这便是帝王心术么。
蔡文仲只觉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清瘦挺拔的身躯弯下腰,俯首而拜。
“陛下……英明!”
“哈哈哈哈……”
片刻后御书房内传出了某女帝和某中书舍人的放肆笑声。
“陛下您是不知道,臣看到蔡老儿一派从容自信,从自以为步步为营说出那策略,领着文武百官向这儿施压,可最后自己却生生把这些咽下去时,那一副表情之精彩,差些没忍住。还是陛下养气功夫好。”
南宫鸿雪不是拍马屁,是真被萧弈卿这手给折服了。
若是平时,此事定又要她想方设法来周旋。
周旋不来就只能选择妥协。
“哼,这算什么,朕略微出手,便已是他极限。真当朕是摆设么?”
“那平日里……”
“平日里也就罢了,都是为国做事,可此番不光堂而皇之为江南党牟利,还动用此番心机来逼宫,真当朕好欺负么?”
萧弈卿甩手,胸中顿生睥睨天下的豪情。
要知道,刚刚她端坐高位,看着下方纷争,只是一番手段几句话安排,便可让群臣相斗以制衡,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权力感是真好。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上次。
“陛下英明,只是……”
“但说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