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崩塌,往往从内部开始腐朽……”
庆帝低语斟酌这句话语,感慨的看向裴序:“你之眼界,临于高天之上,俯瞰世间。”
裴序谦虚笑道:“陛下过誉。”
庆帝神情严肃庄重,沉声问道:“那如何瓦解?”
语气郑重,透着深深的期待。
他想听到这拥有惊世之才的国士,为自己定下一统的战略。
“陛下,可知何为谋士?”
“谋士?”
庆帝眉头皱起,他不习惯交谈中被人牵引着,但此时面对裴序。
他极为的耐心,身子前探:“先生赐教。”
裴序长身而起,墨色长袍宽袖长摆,行走间如浓墨晕染。
令庆帝不由侧目。
原本以为这位裴白衣退去仙人玉姿的白衣裳,会坠落凡尘,践入泥潭。
未曾想到,即使落入人间,他依旧是那不可忽视的厚重墨迹。
让他想到自己先前刻意换了身素净白衣,以往避免和裴序穿同色,甚至有意见他时穿玄色。
如今想来,只觉有些讽刺和可笑。
裴序踱步来到窗台边,窗外是亭台,亭台外云雾缭绕,给予人居高临下的俯瞰心境。
“谋士……”
“谋人,谋事,谋城,谋国,谋天下!”
裴序回身看向认真倾听的庆帝。
微笑温雅而透着帷幄气度:“臣,愿只身入齐,为庆国谋这天下。”
庆帝被他的话语震惊。
一人入国,谋天下?
这是何等狂傲之言,可偏偏是由裴序说出。
这位原本名垂青史,如今污名加身的惊世之才,说出的话,天下人谁敢不重视?
庆帝沉默许久,威严的目光深深凝望着裴序。
语气庄严而难以揣度:“你打算怎么做。”
裴序坦然直面他的目光。
轻笑道:“世人认为,最好的局,是置身事外,以俯瞰之姿洞悉全局。”
“实则,身处其中,反倒别有一方新天地。”
“臣……”
“将以身入局,就算与天对弈,亦要胜天半子。”
……
御书房中,门阀拉开,外面怡人的风吹拂而来。
庆帝失神的看着裴序离开的方向。
忽然被风一卷,大宗师的修为,都感到浑身颤栗,皮肤发麻。
谋士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这句话回荡在他脑海中,久久无法平息。
或许此生都会铭记。
“裴序……”
庆帝呢喃着这个名字。
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的提醒,试探,最终让裴序一身青名换了身污秽。
以往的裴序,是天上仙,高高在上,难以触摸,却与人间有着无形的隔阂。
而坠落人间,甚至践入泥潭的裴序。
却是以身乱国之人。
那身墨色,仿佛预示着北齐即将迎来的黑云压城,风卷残楼的破败之像。
这样的裴序,更为的可怕。
庆帝心中忌惮,甚至有些许自己不愿承认的畏惧。
但却是放心的。
因为裴序的想法,通过陈平平他已然明白。
一统天下来证明自己的学说吗?
只要是与自己走在同一条道路上,那么失去晋升之本的裴序。
永远只能远离朝堂,藏匿黑暗,为自己出谋划策,换取理想的实现。
这样的人可怕,却可以放心使用。
庆帝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他最开始的提醒试探,到裴序出乎意料的直烈反应。
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局面?
所以才将剑架在脖子,剑柄交由自己手中,能让自己彻底放心用他。
从而实现抱负?
庆帝心绪纷乱。
他本就是极为复杂的性格,面对裴序这般笼罩迷雾,镜花水月般的人。
将他诡谲的心思放大。
……
裴序离开御书房,行走在庄严瑰丽的宫中。
来往多次,早就对宫内路径了然于心。
忽然,他停下脚步,露出温雅微笑,静静欣赏宽阔白玉石铺砌的广场上。
一道青衣如远黛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凝望的视线,长公主轻柔而浮动冷色的眉头微皱。
抬眸看去,先是一呆,而后眨了眨眼眸。
好像不认识眼前之人般。
“你怎么……”
长公主一袭青衣,腰悬佩剑,按剑而立,风姿清雅俊秀。
如今被脸上有些呆萌的表情破坏氛围。
裴序走到她身前,笑着与其携手:“今日见我之人,都这般问。”
长公主回过神来,美眸落在裴序身上,顾盼流光溢彩,深情柔柔。
全然不顾在皇宫之内,暗中布满视线。
与裴序携手而行。
沿着长廊,来到湖中亭。
裴序见长公主一手与自己相执,另一手按住腰间悬挂剑柄。
青衣若远黛,风姿绰约,别有番风味。
“怎么想起佩剑了?”
裴序与她在亭中坐下,感受湖风吹过,波光潋滟。
这柄剑是长公主送给他的,之前朝殿宴会上,被庆帝卸剑。
而后又被长公主要了回去。
“还你。”
长公主俏皮的吐了吐舌,先前那方姿态,其实都在模仿裴序往日。
如今被看出,有默契的怦然,亦有少女的羞涩。
“你带着就很好看。”
裴序按住她卸剑的玉手。
长公主疑惑侧眸:“你不用防身吗?”
裴序张开手拥住她:“我的手段很多,能杀的人不用剑。”
长公主品味他的话。
但裴序话中蕴含的意思,超乎她的想象。
他话中深意。
大宗师之下,杀之何须用剑。
而大宗师存在,就算用剑,亦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