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幽暗、潮湿，扑鼻而入的血腥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置身其中，仿佛身在修罗炼狱。

各式各样，看上去就让人遍体生寒的刑具，刑具上还残留着已经干透发黑的血渍。

昭狱！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是官员闻之色变的森罗道场。

但凡被皇帝下昭入狱的官员，还从未有谁囫囵走出去过，对于大明朝的官员而言，他们宁肯死，也不愿意在死之前被抓进昭狱，受万般酷刑之后，再踏进鬼门关。

但没办法，一时的侥幸往往换来的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孜省已经奄奄一息，他真的很想死，这时候谁要是能给他脖子上来上一刀，他得感谢刽子手祖宗十八代。

入狱还没一个月，李孜省已经被动用了四十多种酷刑，他想死，但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不该交代的也全都说了，但是锦衣卫的这帮畜生，分明是以折磨他为乐，每次用完刑，还给他上药，甚至还喂过参汤，就是不想他那么快断气。

这群畜生啊，真的就是一群从地狱来到人间的恶鬼。

李孜省知道，他这些年得罪过的人太多，以至于不想让他痛快去死的人比比皆是，这似乎也算是报应，只是这报应来的真快。

一朝天子一朝臣，万安死了……

这消息还是锦衣卫故意说给他听的，他真的很羡慕万安。

万安被刑部调查，确有收受孟密土司贿赂，通敌罪证坐实，但卖国，终究查无实证，毕竟不能说在朝议时候奏请和议就算卖国，朝中主张以抚带剿的大臣可不止一个。

但通敌之罪，当诛！

于是万安被赐自尽！

李孜省在听到这消息之后，只说了两个字。

真狠！

万安的通敌罪名实际上可有可无，朝中受了孟密土司贿赂的难道就一个万安？

收了贿赂就叫通敌？

杀鸡儆猴罢了，新皇是用万安这位当朝首辅的人头警示天下，何为天子君威。

登基才几天呐，龙椅还没坐热乎，就干掉两位重臣，从此往后，谁敢触怒新皇！

李孜省很想看到弘治朝的大臣们以后过的什么苦日子，只可惜他注定是不可能看到了。

昭狱的门开了。

一身儒袍儒冠，手拿折扇的书生慢悠悠走进大牢。

似乎觉得味道不太好闻，于是打开折扇不停扇着。

万喜死后，锦衣卫都指挥使位置空悬，这一空就空了几个月，直到成化帝驾崩，也没任命新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直到朱佑极登基后一个多月，锦衣卫才迎来新的主人。

孟烨！

曾经的集墨大总管，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之一的锦衣卫头子。

几名锦衣卫狱卒毕恭毕敬跟在孟烨身后，如果说对孟烨空降来锦衣卫，锦衣卫的老人开始时候多少有些不太服气的话，那么现在早已心服口服。

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睛、耳朵，更是皇帝握在手里的刀，这把刀够不够锋利，那取决于都指挥使够不够狠。

孟烨够狠！

李孜省招认一起给成化帝贡献丹丸的还有大太监邓常恩，酷刑之下，更是直言自己就是要毒杀皇帝，说他弑君，而邓常恩则硬气的多。

孟烨喜欢硬汉，于是拍了邓常恩肩膀一下，邓常恩肩膀碎了，又拍了身上一下，于是肋骨断了五六根。

满面笑容，春风化雨，于无声处置人于死地，绝对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万喜是个畜生，但他也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被人当街刺杀，这对锦衣卫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辱不洗刷，锦衣卫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抬头。

要知道大明历代皇帝，宠幸东厂的比信任锦衣卫的更多。

东厂俨然成为压在锦衣卫头上的一块巨石，压的所有锦衣卫难以喘息。

孟烨原本是集墨大总管，集墨是今上一手缔造而出，孟烨既然能成为大总管，很显然是皇帝的绝对心腹。

至于万喜，万喜是万皇贵妃的哥哥，成化帝不过是爱屋及乌，才让其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罢了，根本算不上心腹，先帝真正的心腹是大太监，东厂提督尚铭。

孟烨作为皇帝心腹执掌锦衣卫，对锦衣卫而言自然不算坏事。

李孜省如同死狗一样趴在牢房里面，哪怕孟烨到了跟前，也没半点反应。

“想不想痛快点去死？”孟烨蹲下身体问。

李孜省眼皮子抬了抬，没说话。

“你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李孜省眼睛豁然瞪大，身子不安的开始扭动。

孟烨呵呵道:“你很聪明，也知道自己这辈子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在京里只留了两子一女，长女还早早嫁了人，可惜了，你三儿子在浙江台州，四子在山东登州，五子和次女在福建泉州，怎么？准备随时渡海逃遁？”

李孜省用仅剩的力气撑起身体，靠在狱栏上，血红的双眼瞪着孟烨。

“别紧张，本官真要杀你满门，也不会跑来这满是腥臭的大牢，和你废话。”

“你……是谁？要干什么？”

孟烨微笑:“本官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李孜省沉默。

“陛下改革军制，还要招募十万新兵，缺钱呐，抄了万首辅的家，才抄出几万两银子，哎，要是能多个几十万两，没准陛下还能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倒好，为官多年，贪赃枉法了一辈子，抄家连一万两都没抄到，还真是廉洁奉公呐。”

李孜省瞪眼，难以置信。

“别大惊小怪的，其实陛下还挺仁慈的，不太喜欢株连无辜，但是你犯的毕竟是诛族的罪，所以陛下也很为难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些事吧，不能放在台面上说，陛下私下和本官说了，但凡下了昭狱的官员，涉及到族诛的，可用免死银替死，一个人十万，你五个儿子还有一个没出嫁的女儿，那就得六十万两，你还有两个孙子，再加二十万，就是八十万两，只要你肯拿八十万两出来，陛下可以只杀你一人。”

李孜省冷冷看着孟烨，显然对这话一个字都不带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