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一辆马车行驶在绵延百里无极山脉中。
自从衣浦河一役后,诺克萨斯主力便开始了全力进攻,目标却不是衣浦河流域。
自始至终,斯维因的目光就未落在巴鲁鄂东南方的衣浦河流域,无极山脉南部的地盘他的真正目标。
衣浦河战线只是缓兵之计,吸引巴鲁鄂人视线的帽子戏法。
大批瓦斯塔亚人和战争石匠都被斯维因洒进无极山脉南部区域,以收集情报为主。
无极山脉的南部地区,军队布防、地形海拔、甚至是民俗传说都被斯维因摸了个底朝天。
为了顺利完成他瞒天过海的计划,斯维因甚至不惜犯险,本人亲自坐镇衣浦河战线,手底下只带着亲兵,南部守备军团。
斯维因指挥战争的手段堪称艺术,他总能找到艾欧尼亚人防线最薄弱的地方,总能在局部战场上以多打少,以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战果。
以多打少是将领的基本素养;以少打多方才见手下真章。
衣浦河战线被斯维因防守的密不透风,宛若铁桶,甚至在局部地区小有战果。
直至984年冬初,无极山脉南部的消息传来,巴鲁鄂人才猛然发觉自己上当了,但为时已晚。
衣浦河战线被诺克萨斯彻底放弃,早已是人去楼空。
但无极山脉南部地区,这根钉子却被斯维因彻底钉在巴鲁鄂群岛,诺克萨斯已经彻底接管无极山脉以南的地区。
远征军中的诺克萨斯人无不为斯维因的惊天豪赌倒吸一口凉气,佩服的五体投地。
对斯维因来说,自无极剑派覆灭时,胜利的条件早就达成,这就是绝代智将的傲慢,他对整个战局的掌控力显露无疑。
各个军团军团长在盖子揭开前,都只知晓一部分作战计划,等到所有拼图集齐,斯维因追求的胜利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马车行驶在山脊小道,车夫停下车躬身:“大人,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前面的路都被烧成了白地,铺路的青石板也被烧的炸裂,只能麻烦您步行前往无极遗址了。”
林克从马车中钻出来,活动活动身躯:“到这儿就可以了,帮了大忙了,不必在此等候,还请小心回去的路途。”
车夫闻言拱手行礼,调转车头返回驿站。
天边细雨蒙蒙,梦幻般的水雾遮住太阳,空气十分潮湿,不知名的青苔遍布石板之上。
林克压了压自己牛仔帽,独自前往无极。
沿路的碎石随处可见,跨过碎石堆,一条白色的线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死去的土地,被燃烧殆尽的土地,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几月,连绵细雨与微风不断抚慰着这片土地,但依旧效果甚微。
土地中裸露出镶嵌其中的浑浊结晶体,新生的不知名草木造型怪异,发达的根系藏在龟裂土地的缝隙中,却早已干枯,只留下临死前不甘心的躯壳。
自进入这片土地,虫鸣鸟叫尽数消失,只能听到从山脊上吹来的风声,似呜咽、似哭泣,声声不断。
卡尔玛赠送的力量比较好用,将能量覆盖双腿之上,腿部就几乎感觉不到累,这极大的减轻了林克登山的负担。
一脚踩碎脚底已经千疮百孔的碎青石后,林克已经快走到山顶。
翻过这道山梁,便能看见昔日无极剑派的遗址,苍煌华丽的断壁残骸依稀可以分辨出几分艾欧尼亚建筑风格,仍有几分空转唯美的韵味,让人可以窥见昔日无极剑派的辉煌...
以及...苦难。
无极剑派残破的山门比起均衡教派多呈不让,繁杂晦涩的浮雕布满本体,残垣断壁显然已经不能支撑它的重量,山门静静的躺在废墟之中。
跨过山门,细雨中一道消瘦的身影正跪在废墟中央,正是林克要找的人。
庭院被易徒手挖开,简陋墓碑插在小小的坟茔上,易就这么跪在坟前,
林克不知道易在这里到底跪了多久,但想来应该是个不短的时间。
原本还带有婴儿肥的脸颊早已凹陷,干枯的皮肤皱巴巴的贴着颧骨,破碎的衣衫上甚至出现了青苔。
身边的剑直直的插在坟茔前,黄褐色的锈迹布满全身。
林克盘腿坐在坟前,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开盖瞬间酒香四溢。
“来点?”
浑浊的眼珠睁开,一丝电光闪过,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火焰:“我以为诺克萨斯人会来,我在这里等了他们很久。”
林克仰头饮酒,只是静静的等待易的倾诉。
易的声音低沉,充满悲戚:“他们毁了无极剑派,毁了无极村,甚至不愿意来这里看一眼。”
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面前的坟茔:
“你知道吗?这座不足两平米的小坑里,葬着无极剑派47人,无极村上下209人,那里本应该有我的位置,本应有我的位置...”
“可我...甚至连他们的尸骨都无法捧起...”
“是不是很讽刺?那些漆黑的骨头,还未等我用力,便瘫做一片飞灰,我甚至都分不清它的名字,它就在我眼前又一次死去...”
“在普雷希典和葳里,我曾软弱过,我以为只要我的剑不再迷茫,就能避免所有的惨剧,我一次一次将自己训练到昏厥,不断挑战着自己的极限,我的剑一次比一次更快,甚至能快到斩断天上飞鸟身上的翎羽,而飞鸟不能察觉,可现在...”
“一切都成了笑话...”
“我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易终于有了动作,身上骨骼嘎吱作响,他费力的捂着自己脸,泪腺却早已干渴。
他的声音充满哀求和软弱:“求你了,杀了我吧,林克,杀了我吧!在我的脑海里,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父母、长老、师傅、师兄师弟,我什么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家,无极教派,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林克一声叹气,拔起坟茔边生锈的长剑,仔细端详,一丝寒芒闪过,确实是把好剑。
不过他并未遂了易的愿,运起玉龙的力量充满手臂,直直将剑插进坟茔之中。
他拍了拍手,似乎费了相当大的力气:“现在,你已经和他们在一起了。”
易伏在地上嚎啕呜咽,手指死死的扣着地面,这样的结果他显然不能接受。
林克再次坐在易身边,拔开酒塞,叹了口气,又重新按了回去。
“是啊,易,无极剑派只剩你了,真可怜啊。”
林克全然不管伏在地上的易,继续说道:“真可怜啊,无极剑派,在这世上唯一的香火,竟然想要自我了断,你就是这样践行无极之道的吗?”
他的脸上全是残忍,讥讽着笑出声:“这可真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
接着,林克便不做声,低头开始饮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十分的想要昏过去,但顽强的求生意志死死拉着他,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觉察到了内心中对生的渴望,可随即无边的羞耻充斥着他的内心,两股思绪在他脑海里大打出手,本就茫然的易,此时更是迷茫。
但林克的话,还是在他的心中点燃了一把火,也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易,无极剑派与无极村的唯一幸存者。